自从拿到江廷助理的手机号码, 徐慢每天都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不发吧，她自己心里憋着难受；

发吧，她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和江廷的事情, 牵扯到第三个人, 怎么想怎么奇怪，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也羞于把自己的私事敞亮地公开在第三个人面前。

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那些肉麻至极的话还要让第三方帮忙传达, 徐慢估计再也没脸出现在江廷面前。

光是想象到江廷的助理一板一眼地念着自己写的土味情话，她都觉得尴尬至极。

因此, 那个号码就这么一直躺在她的手机列表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徐慢每天都奔波在学校和兼职的商场两点一线的生活里，偶尔睡前, 她会突然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陌生的号码, 看着它发呆。

有天, 周筱婷给她转发了一篇学校公众号的推送，是那天学术讲座的相关文章, 在介绍特邀嘉宾时, 她看到在江廷的名字下方，写的是“江盛集团董事长”。

江盛集团。

徐慢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她在市中心那一带发传单总是会遇到他，原来在她对面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就是他的公司，不是什么底层的上班族，而是那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也就是说, 那一整栋建筑都是属于他的。

徐慢有短暂的退却心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心态就转换过来, 情绪转为欣喜，因为她终于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了。

哪怕是假装偶遇，也有了更精确的范围。

当时的徐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在得知对方身份显贵后，还有那么多的勇气与热情继续去追求他，不屈不挠，百折不回。

后来她想，大概是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

徐慢开始在招聘网站上大量投简历，投的岗位全是江盛的实习生岗，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专业对口，也不管她自己喜不喜欢。

她投了七个岗位，最后只有一个邀请她去面试。徐慢承认自己有些挫败，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她的在校成绩真的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也没参加过什么重要的比赛。

邀请她去面试的是市场部，勉强算是和她的专业对口。

去面试那天，徐慢化了淡妆，还问周筱婷借了一套正装，白色衬衫，黑色包臀裙，还有黑色的高跟鞋，她在网上看到那些正式的面试都是这样打扮的，她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稍微专业一些，给面试官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不过她还是太缺乏面试经验，尤其当那两位面目严肃的面试官瞥向她时，大脑当场就停止了转动，回答问题也支支吾吾的，那么简单的问题没有一个回答得漂亮。

从面试官的眼神里，她也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白来了，抓着衣角的手浸出了汗，心也沉到了海底。

面试结束，她去了一趟卫生间，经过隔壁的会议室，她听到那位面试官对HR说：“下次不要再找这些花瓶过来面试了，浪费我和周经理的时间……”

走到一楼大厅，想起刚才那番评价，徐慢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是为失去了这份实习机会而难过，她难过的是自己荒废了大学这几年，什么都没学到，什么都做不好。

羞愧、后悔、难堪，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还没走出江盛大门，她察觉到不远处有个人正看着自己，他向她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前方的阳光，大片的阴影笼罩在她头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在这？”

眼泪还没抹干，鼻尖还泛着红，徐慢蓦然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冷漠审视的眼睛，让她想起刚才面试时的场景。

这一刻，徐慢的心情更是跌进了谷底。

“我是来这面试的，面试实习生，”徐慢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刚面试完。”

江廷有些意外，眉毛上挑，金丝眼镜下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怎么想要来这里实习。”

徐慢抬起头和他对视，一时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睛里还泛着水光，她不知道江廷到底是装作不懂，还是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她这一次说得很直白。

她说：“如果我能在这实习，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徐慢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尾上翘，瞳孔如同孩童一样黝黑明亮，清澈纯净，此时那双眼睛里尽是对自己的爱慕，江廷被这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颤。

但他还是很冷静地纠正了她的说法：“你在这实习，也见不到我。”

公司里那么多正式员工，大部分都没有机会见到他，更不用说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

“噢，那谢谢你的安慰，”徐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装作轻松，“因为我没面试成功。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我还请了一个上午的假呢。”

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徐慢不想在他面前出丑，连忙用指腹把眼眶里的泪水抹干净。

“好像越说越丢脸了，不说了，我要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这一次，徐慢走得很快，不像往常，以往都是她目送江廷的背影在楼宇间消失，而这次望着背影失神的人变成了江廷。

他站在原地，看着徐慢穿过人行道走到对面的公交站，他才发现她今天穿了双不合脚的高跟鞋，脚后跟磨出了血，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

回到办公室，江廷让周晁拿来了今天面试实习生岗位所有人员的简历，在那一叠文件里，他看到了徐慢的简历，他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也知道徐慢为什么会面试失败。

在实习经验那一栏她填写的全都是过往的兼职经历，手机店促销员、超市收银员、学生家教、派传单、活动礼仪……

没有任何一项经历是和这个岗位匹配的。

成绩那一栏，也仅仅是维持在中等的水平。

这份简历上，没有任何一个起眼的信息点，按往常来说，在简历筛选第一轮就会被刷下去。

江廷看着这份简历入了神，轻敲桌面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

周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实习员工的事情，便问了句：“需要喊这位徐小姐回来复试吗？”

“不用了。”

说完，江廷漫不经心地把那份文件扔进了垃圾桶。

他低头继续查看周晁递上来的文件，在分神的这几秒，江廷觉得近来自己的状态很不对，这样一个各项条件都如此普通的人，他竟然还在她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

那天过后，江廷时不时还会在江盛楼下遇到她。

她刻意伪装的偶遇，他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有时，她是装作兼职结束恰巧路过，有时，她的借口是和朋友在这附近逛街，顺路过来看看，有时，她说得很直白，她说江廷，我今天一下课就来这等你了，我在赌我背到第一百个英语单词时，你会不会出现。

她也会津津乐道地说起一些趣事，她说最近连一楼前台的小姐姐都认识她了，刚才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点外卖，还有那个保安大哥，他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其实很害羞，一说话就脸红。

她每次都饶有兴致地向他分享这些趣事，但江廷并不觉得有趣，却又没有离开，站在那听她说完。

就这么一天天地拖着，徐慢对他越来越热情，他们见面也越来越频繁。

每天傍晚，当江廷从楼下经过时，都会不经意瞥向门口沙发的位置。

—

跨年夜，邹成浩组了个局在偑园。

在去的路上，邹成浩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他打转方向盘，掉头。

他对坐在后座的江廷说：“哎，我那女朋友非嚷嚷着要来，怎么说都不听，我可能要先去她学校接一下她，你不会介意吧。”

靠在后座假寐的男人嗯了声，没什么反应。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直到车停下来，江廷才往外看了一眼，眼神凝在校门口的刻字。

原来到了津海大学。

江廷的情绪有轻微的波动。

邹成浩正给女朋友打着电话，江廷百无聊赖地往外一瞥，然后那么恰巧，他就看到了徐慢。

她今天化了妆，肤色白皙，唇色嫣红，衬得那张素净的脸也明艳起来，她精心地打扮过，穿着一身红色的丝绒长裙，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不再是往日那卫衣和牛仔裤的装扮。

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嬉皮笑脸地跟在她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远远看去两人犹如在牵手一般。

徐慢停下来在马路边买了一串冰糖草莓，那男孩也作势要咬一口，徐慢嫌恶地收回手，把那串冰糖草莓藏到身后，他们在路边嬉闹，就像这大街上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江廷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感觉，恼怒，酸涩，被欺骗的愤慨。

连邹成浩的女朋友向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见，直到邹成浩开口提醒：“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邹成浩撇了撇嘴：“你这是……在看路边那对小情侣，羡慕别人啊你？”

顾苗苗终于找到话题可以加入，她说：“那个女生是我学姐，长得可好看了，我们班上好多男生都暗恋她，她旁边的男生是她前男友，金融学院的院草，他们站在一起特别般配，但是他们去年分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最近大家都传他们可能要复合，这么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车厢内突然变得安静，连顾苗苗紧张得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