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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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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想不到,地震真的来了。他并没有救画,而是用拿笔的手开山凿石,救了一个,又一个。

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刻刀,每一次的雕琢都神工鬼斧,竟能将一个人的质地都改变。

他甚至放下笔,不画画了。

谁都要理解,生活本质是重复与枯燥。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无论有没有稳定家庭,都需要一些激情。

进入三十岁后半,男人们纷纷不约而同开始发福油腻,为步入中年做准备。体制内的,一个个都活成老干部的模样,心里惦记如何在同学会上表现,和女同学叙旧情。体制外的,就更洒脱了,麻将从早搓到晚,时不时幽会小蜜蜂,按摩店找点乐子,图个巴适。

再或是像林文彬,忙头转向只为两件事,家庭工作,工作家庭。

他能保持如今的模样,已经是为数不多的“生还者”了。

林悠也知道,她的念头,不过是梦,是奢想,是伸手够不着却每晚都高悬心头的月亮。

也正因这个梦她够不着,摸不到,只能放在心里偷偷惦念,所以才那样美好与不寻常。岁月将之蒙上一层柔和的毛玻璃,愈朦胧愈美妙。

在她的憧憬中,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存在,满足她对于异性的一切幻想。她溺于自己的构想,日久弥深,甚至假装看不见缺陷的存在。

即使现实根本判若鸿沟,也有人偏爱沉溺梦境。

明明心动是她,心伤也是她,故事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独角戏,她竟还在为他找设辞。

而他根本毫无所觉。

天知道,地知道,都不管用。只要他不知道,到头来,她感动的人也只有自己。

心事憋久了,伤心更伤身。

一夜枯梦。第二天晨醒,林悠觉得头疼,嗓子也疼,估计是感冒了,于是跟所里打电话请了一天假。

吃早饭的时候,林文彬又“不经意”和林悠聊起许彦柏。

相亲那晚,在湿地公园,他们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许彦柏有给林悠发过信息,约她周末一起去看展。林悠推说工作忙,拒绝了,两人再没聊其他。

林文彬说她,“你整天到底在忙什么,忙到连周末见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林悠没细解释,“最近有任务。”

林旼玉春训回来了,一家人都在饭桌上。当着女儿的面,林文彬没多说什么,等汪虹送林旼玉去学校了,才在二楼将林悠喊住。

林悠只有讲实话摊牌,“小叔,我暂时没有和许彦柏处对象的想法。”

“那要什么时候才有?三十岁?四十岁?”

“……总之我和许彦柏不合适。”

“你们才见了一次面,就知道不合适?”

“不是他的问题。”

林悠习惯性地捏虎口,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小声说了一句,“小叔,你那朋友人品有问题。”

一会儿说不合适,一会儿说人品有问题,就吃了一顿饭,倒给她吃出一堆推脱的理由来了。林文彬的话憋在当口,却听林悠别扭地说了一句,“之前查案子的时候,我遇见过他。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不是什么冤枉话,有老婆还带着女人去开房,当然算不得好事。

林文彬对訾岳庭的人品是绝对信任的。訾家是有门有脸的家庭,教出来的也都是正派的人,仅是林文彬自己对訾岳庭的了解,也敢打这个包票。这中间多半是有什么误会。

问林悠是什么事情,她也不肯说。林文彬拿她没办法,“处对象是讲究你情我愿,合不合适要处过了才知道。你总要给人一个机会,先交个朋友,接触一下再下定论。”

林悠站着,没有走。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怕问到底。

“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和许彦柏在一起?”

“什么叫非要——”

“是因为我爸。”

林悠站在楼梯口,低着头,没看林文彬。

“我看过新闻,他是为了救一个女记者牺牲的。余震来了,谁也想不到。我不需要许彦柏来报恩。”

林文彬哑口。现在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似乎意义也不大了。

“你们想我和许彦柏交朋友,我会试试看。但喜欢的事情,我控制不了。”

林悠抬起头,“小叔,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晚些的时候,林文彬给訾岳庭打了个电话。

林文彬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这孩子心思敏感的很,她什么都知道。”

訾岳庭正在整理画室,手机搁在桌上开着免提,“知道也不是坏事。”

“对了。苃苃说她之前在工作上见过你,怎么回事?”

“上周我的车在机场那边被撬了,丢了些东西,是在她们派出所报的警。”

“之前你怎么没告诉我说?”

他为什么没说?大约是不想有什么误会。谁都不说,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訾岳庭没心情回忆那天的经过,简短道:“小事情,就没提。”

林文彬暗自琢磨,“……那她怎么说是不好的事情?”

訾岳庭手上的动作停顿半秒,略想了一下,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点误会。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挂了电话,訾岳庭拍掉衣服上的灰,站起来,发现许彦柏在画室外探头。

许彦柏还没有正式上班,最近在找房子,就暂时住在荷塘月色这边,帮訾岳庭修整屋子未完工的部分。

訾岳庭知道他听见了,于是问:“你是不是和林悠说什么了?”

许彦柏点头,“我觉得把话说明了,她会没那么抗拒。”

訾岳庭无奈,“没心没肺。”

訾岳庭从画室里翻出一幅装裱好的油画,举起来给许彦柏看,“这幅画怎么样?”

从小耳濡目染,加上留学的经历,许彦柏是有艺术审美的,“能挂进美术馆了。”

訾岳庭当然知道是好画,但也只有忍痛割爱,转身去找包装用的牛皮纸。

“小舅,你要把它送人?”

“送给你林叔叔。”

许彦柏说:“你对他还真舍得。”

訾岳庭在心里在讲,还不都是为了你。

画是赠给林文彬的没错,但他要讨好的人却不是他。

谁能想到,讨好小姑娘这种事,他有十几年没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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