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选后,她只好告诉自己。
她还差一点。
但她知道。
她还差的那一点,是天赋。
今年选出的新人风格大胆前卫,高音被处理得很有特色,在极其专业的金曲奖上凭空出世,给了以后歌坛不小的惊喜。
鹿梨收回思绪,和众人共同为那个新人鼓掌。
随后是最佳作词奖。
虽然《始终》没能拿下奖,但提名即肯定,鹿梨已经很满足了。
最佳作曲奖呼声最大的自然是盛弋,但颁奖典礼开始之前,鹿梨身边的盛弋就不在座位上了。
等了几分钟,颁奖嘉宾也没上台。
主持人赶紧救场:“不好意思,最佳作曲奖的奖项会在稍后发布,我们先公布接下来的奖项,让我们用掌声有请颁奖嘉宾为我们做颁奖致辞。”
等了好久,最佳作曲奖的奖项似乎被一拖再拖。
鹿梨听周边对此议论纷纷,黑影在眼前扫过,盛弋的位置多了一个人。
鹿梨侧头小声问:“你怎么坐这来了?”
台下光线很暗,江绎穿着一身西装,坐在男明星周边也丝毫不输。
他扫过鹿梨眉眼,慢悠悠说:“怕你无聊。”
颁奖典礼一不小心就得持续四五个小时,鹿梨的位置是随机选的,周边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大部分时间鹿梨都在为舞台上长篇大论的致辞鼓掌。
她很无聊这件事。
江绎是怎么看出来的。
被看穿后,鹿梨心情很奇怪:“但你来我也无聊啊。”
江绎牵住鹿梨的手,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还笑了,不过像是下一秒就要变脸一样:“这句话最好收回去。”
鹿梨很识趣地没继续往下说。
当然也没问盛弋的事。
过了一会,鹿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把头凑过去:“江绎,你不会等会要跟我求婚吧?”
江绎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把鹿梨的脸推远了点,语气像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
仔细看,才能发现江绎的反应有些不自然。
但在灯光暗处,没人能觉察出来。
鹿梨也没有。
“是吧,我也觉得你不会。”鹿梨一点没怀疑江绎,满意地坐正身子,自问自答地抛开自己的顾虑。
江绎眉眼陷在黑暗里,神情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他似是随口一问:“那要是真的呢。”
“啊?”鹿梨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绎语气很淡,但好似用了真心,连那份漫不经心里都是克制不住的认真,“要是我真的和你求婚呢。”
“你怎么办?”
鹿梨直接被问住了。
鹿梨也不是没想过江绎会在颁奖典礼后跟她求婚。
等到她满心都被获奖或是落败的情绪占满,得意或失意之际,她无瑕顾及之时,他会在那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出现。
像个救世主一样,填满她灵魂里所有的空旷。
但她觉得那样很趁人之危。
江绎在占她便宜。
她想了想,然后继续看着台上的表演。
台上一首歌刚好切进间奏,旋律和鹿梨的话落在一处:“那我就答应你好了。”
-
台上一首歌唱完,缭乱的光影重新回归舞台,聚在一处。鹿梨终于听见主持人提到最佳作曲奖的字眼。
“非常抱歉,现在让我们鼓掌欢迎公布最佳作曲奖的颁奖嘉宾上台。”
从舞台侧方走上去的是盛弋。
既然颁奖嘉宾是盛弋,那就说明,今年最佳作曲奖易主了。
看到出乎意料的结果,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盛弋之后的得奖者。
“不是盛弋,那会是谁?”
“不会是L吧。有这个实力的也只有他了。”
“怎么可能?最开始那届就是盛弋和L候选,最后L还不是没来。”
“啊?那后来呢?”
“后来,好几年金曲奖盛弋都拒绝领奖了。”
……
鹿梨听着身边人议论,不自觉偷看了眼江绎。
江绎表情很淡,也不像是对这些耿耿于怀的样子。
他低头确认了眼信息:“想看就光明正大看。”
鹿梨慢慢把目光挪过去,放在江绎身上。
她组织了下语言:“那我能光明正大问吗?”
“......”
江绎抬眼,眼神在她身上顿了几秒:“问。”
“你和盛弋...”
鹿梨还没问完,被江绎突然打断:“别问了。”
“......”
鹿梨又把呼之欲出的话委委屈屈地憋了回去,注意力放回台上。
盛弋接过了写着得奖者的手卡,在立式麦克风前站定。
在众人屏息凝视中,盛弋打开手卡,像是夸赞般读出了贺词,随后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江绎的方向:“恭喜L获得最佳作曲奖。”
这个奖像是迟到了太久。
久得都让人忘了L到底是谁,让人忘了他到底有没有在众人视线里出现过。
鹿梨朝江绎的方向看过去。
江绎身体稍稍往后靠着椅背也伸手鼓掌,但丝毫没有站起来认领的意思。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像是来祝贺一个不认识的人。
掌声之后,盛弋又说:“很抱歉,L没能出席颁奖典礼,但他实至名归。他应该得到这个奖。”
过来之后江绎也没放开鹿梨的手,两个人的手就这样牵着。
鹿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她伸手去牵住江绎的手,和他对视上。
江绎挑起桃花眼,朝她笑了下。
她在他眼底浅琥珀色的海里沉溺,却好像明白了他所有的用意。
L对于他来说,不过黄粱一梦。
是他不够灿烂的一段过去。
L对于江绎的含义,没有多浪漫多高深的意义。
L,也可以是Lost的缩写。
鹿梨看着盛弋下台,她突然问:“等会盛弋回来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
江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下台的盛弋,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和他换了座位。”
-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L没有出席金曲奖是意料之中,但时隔几年重新在金曲奖颁奖典礼上听见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感慨,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不过网上多疯狂的讨论都与现场无关。
颁奖还在继续。
压轴的两项大奖是众所期待的最佳年度专辑和最佳年度歌手。
两项都有鹿梨的提名,所以也有人期待鹿梨拿下今年的大奖。
顶着池屿师妹的名头,鹿梨受到的关注很多。
池屿出道以来,仅仅花了一两年的时间就一路拿到了大满贯,而鹿梨回国也不过才一年左右。
眼看着就是最后的大奖,鹿梨侧过头跟江绎说:“有点紧张。”
鹿梨又深吸了口气,但发现没什么用:“完了,更紧张了。”
被鹿梨紧紧抓着手,江绎侧过身看着她:“你弄得我也紧张。”
鹿梨摸了摸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她目光有点僵,不太受控制地看着前方:“我领奖你紧张什么?”
江绎也觉得有点荒唐:“你说呢?”
鹿梨忍着紧张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为了克服紧张,鹿梨憋了口气。
她看着江绎要说话,她连忙用手捂住江绎的嘴。
“算了,你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
江绎被鹿梨捂着也说不出什么话,他看着鹿梨,浅琥珀色的眸里没什么情绪,但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很摄人心魄。两人这样的动作维持了几秒,鹿梨也忘了松开,这时他突然笑了下,对着鹿梨手心吹了口气。
嘴唇贴在手心上那一下,很软,鹿梨心里那条弦突然断了。
她快速地抽回手,看向江绎的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江小绎!你刚刚在干什么?!”
江绎朝她客气地笑:“我在争取说话的权利。”
鹿梨的手心还在发烫,她又用另一只手按住被江绎亲到的地方。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接:“我又没不让你说话。”
“哦,”江绎看她,“所以你刚刚捂住我的嘴是想听我说话?”
鹿梨觉得这番辩解是有点苍白。
但自己好像还能继续往下扯。
她张了张嘴,江绎突然问:“还紧张吗?”
鹿梨怔了一下:“好像,不紧张了。”
......
主持人首先介绍了下被提名的几张专辑,其中就包括鹿梨的新专辑。
《始终》作为先行曲,传唱度最高,还得到了最佳单曲和最佳作词的提名。
大奖由鹿梨拿下,也不算意外。
鹿梨在掌声中,恍恍惚惚地走上了舞台。
她站在舞台中间,扶了扶麦克风。
台下是满眼的黑,而她站在光中间。
“我的这张专辑灵感来源于,鲁米的一首诗。他有首诗里说,没有这焦躁不安的爱就没人会知道我。”鹿梨顿了顿,“我想我的心情,大概就是那样。我想把这些写下来,不止告诉自己,也告诉大家。”
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都会平息。
而爱会藏在无数个瞬间,被发现,被知道。
鹿梨没准备什么发言,她鞠躬时,全场响起掌声。
她起身时松了口气,却发现掌声没有停下来,她猛地侧头往舞台左前方看。
她以为江绎今天是来颁奖的,但颁奖典礼到尾声江绎也没离开过她身边。当江绎穿着笔挺的黑西装捧着花朝她走过来,鹿梨才明白今天江绎是来干什么的。
那个不经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来了。
大荧幕是男人张扬的眉眼,他眼里蕴着笑,缓步走到她身边,站定在话筒前。
他似乎收敛了平时的漫不经心,连道歉都很庄严礼貌:“很抱歉,占用了大家的一点时间。”
“他们说,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女孩子都需要点仪式感。”
“我想,这是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一刻。”
鹿梨还捧着奖杯站着,她往台下看,台下的人仍旧在鼓掌,她目光又恍恍惚惚落在江绎身上。
这一刻的画面,好像和她的梦重合了。
“这是她生命里很特别的一天,”江绎扶住话筒,“我知道她一定很期待。”
鹿梨觉得自己眼下有点热。
原来她的这些仪式感,江绎全都懂得。
她以为预知到这一切后她就不会让情绪那样肆意侵占,然后非常庄严郑重地记住那一刻,但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无论她有没有准备,她都会再一次被疯狂的喜悦占领。
她拼命想要记住什么,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江绎的声音在耳边。
“很多次我都想跟她说。”江绎继续说,“结婚这件事,我已经想好很久了。具体到时间,地点。”
“她不知道,其实更想结婚的是我。”
......
江绎手里抱的是一大束的白色桔梗花,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他一生中屈指可数的郑重时刻里全是她。
他朝她伸出手。
他朝她笑:“鹿梨,嫁给我好吗?”
她哭得一塌糊涂。
-
颁奖典礼后,江绎的求婚视频不出所料被疯传上网。
最让鹿梨在意的是,自己那副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被纹丝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其实说实话,下台之后鹿梨也有很长时间没缓过来。她甚至记不起在台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江绎拉住她伸出的手,异常认真地将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中。
他站起身,把哭得一塌糊涂的她抱进怀里。
对她说:“不要哭了。”
剩下的细节,鹿梨全都是通过网上的视频确认的。
她边哭边拉着进度条一遍一遍地看,还不时哽咽着和江绎委屈一句。
“江绎,视频里的我好丑哦。”
“真的不丑。”
“江绎,我当时真的哭成这样吗?呜呜呜呜...”
“...没有。”
“江绎,那个时候我怎么能哭呢!我太不坚强了呜....”
“...你很坚强。”
“江绎,我说我愿意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的表情摄像机没看到呜呜呜...”
“...你的表情有就行了。”
......
江绎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鹿梨。
虽然好像不太管用。
鹿梨还是在他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他拧着眉,想了想:“如果你不乐意,我把它们都撤下来。”
鹿梨的哭,突然止住了:“真的吗!”
江绎:“......”
随后,他终于舒展开眉眼,扯起唇角笑:“真的。”
他心想,马上就让林涛把这些视频通通撤下来。
至于仪式感,意思到了就行。
江绎答应得很爽快,鹿梨突然发现今天的江绎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盯着观察了几秒。
“江绎,”她忍住眼泪,然后说,“你今天变温柔了。”
江绎伸手给鹿梨擦眼泪,有点不满意地纠正:“我一直都这么温柔。”
鹿梨哭久了眼睛也有点肿,她伸手去碰江绎的脸,江绎也任由她碰。
忍着哽咽,像是又顿了几秒,她慢吞吞补上:“温柔个屁。”
鹿梨后知后觉地想起,江绎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求婚,根本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在这种事上,他很笃定。
甚至能预想到她会哭得一塌糊涂。
鹿梨越想越不对劲,气得从江绎怀里钻出来,猛地把江绎对面一推:“你太过分了。”
江绎被推倒在地,西装衬衫皱巴巴的,鹿梨也没好到哪去,眼睛还红着,头发也乱得很狼狈,两人一点也不像求过婚的样子,反而像打了一架。
江绎坐在地上,有些被气笑了,越气越想笑:“我哪里过分了?”
鹿梨忍了好几秒,才低声说。
“你干嘛惹我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
求婚就求婚,至于这么郑重吗。
差点让她觉得这种时刻一辈子都只有一次了。
“……”
“你说得对,”江绎深刻地检讨了下自己,“我过分。”
“我的确过分。”
听江绎认错,鹿梨又抽泣着提起另一桩罪行。
“你还趁人之危!”
江绎这回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这点我不认。”
“在这点上,”江绎坦然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鹿梨也没想问出个什么,江绎这么直接,她更委屈了:“你怎么还承认啊!”
江绎回答得很坦荡:“我做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他是不想让鹿梨拒绝他的求婚。
勉强也算得上趁人之危。
不过他本来就不遵守礼数,使点小心机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本就在他不规矩的范围内。
江绎说:“我是很想和你结婚。”
鹿梨哽咽了下,没说出话来。
又刻意忍着情绪,垂眼问他。
“那你是怎么忍住的?”
忍住不和她说这一切。
忍住不和她求婚。
明明他说,他好早好早以前就想和她结婚了。
明明她在他耳边说了那么多遍。
眼看着鹿梨又要哭出来,江绎离鹿梨近了点。
他托起鹿梨脸,看见大颗大颗掉出的眼泪,他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就想着,怎么让这一天最值得纪念。”
所以他才会在夏天和她求婚。
所以他才会在颁奖典礼上和她求婚。
最好把这一天永远都刻在他记忆里。
他用指腹蹭了蹭鹿梨有些红肿的眼睛,低低警告道:“不许哭了。”
“你再哭我都觉得这件事我做错了。”
“我不应该惹你哭的。”
鹿梨慢慢止住眼泪,又想起一件事。
“如果我没得奖呢?”
如果她没能拿到奖,江绎是不是也会像今天一样上台跟她求婚。
江绎像是觉得鹿梨问得荒唐,他敛起张扬的眉眼,表情带了点少年的狂妄。
“得到我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