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鑫长哦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人群陆陆续续到齐。

明黎坐在后面的礼堂，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生出一股焦急。

这股焦急里带了点怯意，又夹杂着一点烦躁。

外面人声鼎沸，她们这相对安静许多。

明秀雅已经被安排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温淑和黎洁二人陪着她。

“别紧张。”温淑握住了她的手，劝慰了一句。

倒也不是紧张，明黎觉得嘴巴干干的，端起茶杯抿了口，没敢喝太多。

“有点热。”她说。

礼服虽然是照着她量身定做的，但此刻却像是莫名有点紧勒。

温淑看了眼房间上方的空调，沉默着没揭穿她，拿过团扇替她扇了扇风。

时间在这间房像是被刻意放慢了步调，明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直到外面渐渐传来清晰的人声，温淑才笑了下，替她解答：“霍昭来了。”

确实是霍昭来了。

当然，也不止霍昭一人，连带的还有余鑫徐涛周洲几人。

温淑紧闭着房门，得意洋洋放狠话：“有我在，你们休想进来，除非答对我和黎洁妹妹的几个问题。”

“问吧问吧！”余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开始煽风点火，“我们也想知道嘞！”

“第一个问题：霍昭你如实交代，什么时候喜欢的咱黎黎？”

“一见钟情。”

霍昭清朗的声音透过房门，传到明黎耳里，她无可抑制地红了眼，红盖头将她神色埋在下方，房里两人也看不见。

“好家伙。”周洲看了一眼霍昭，脱口而出，“班长你这...”

“好吧好吧，第二个问题：霍昭，”温淑顿了顿，加大了音量道，“你会一辈子对我姐妹好吗？”

霍昭低低笑了声，闷闷地语气却十分坚定：“当然，求之不得。”

“第三个问题...”温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也懒得为难霍昭，毕竟对方人品自己也信得过，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道，“好吧，没有第三个问题了，你可得好好对咱明黎啊，不然我第一个骂死你。”

黎洁在她眼神示意下给霍昭开了门，霍昭眼神里盛满了笑意，一步一步朝坐着的明黎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前堂。”霍昭朝她伸开手。

明黎低嗯了声，半透不透的红盖头下能看到对放站得笔直的双腿，明黎毫不犹豫地将手覆盖了上去。

余鑫带头起哄在一旁语调不齐喔了好几声。

前堂已经坐满了人。

霍昭小声在她耳侧介绍：“左边是你这方的亲戚，右侧是我父亲这边的亲戚。”

他目光落在左侧的台子上，笑了下：“我今日请了温阿姨和温叔叔来伴奏。”

“爸妈，霍昭给了你们多少钱啊？”温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左侧坐着的自己父母，没忍住上前凑过去问道。

温母笑了下，慈祥地抚摸了下温淑的手，似感叹：“哪要什么钱，你小时候不是想明黎做你干妹妹吗，我这就当一次人情了。”

她这话落音，目光又落回了温淑身上，道：“妈妈也希望，早点看到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不是和周家那小子......”

“妈，不说这个。”温淑瞬间变脸，打断对方的话题。

温母叹了口气，收了声不再开口。

“请，新人——”司仪捏了话筒开始主持事宜。

明黎握着霍昭的手微微发汗。

周遭热热闹闹的，但她却无比清地辨别出了诸多嘈杂人声里自己与霍昭的名字。

她神色有些恍惚，这一瞬间意识到这一场热闹，是属于她的。

她有些紧张，霍昭意识到这一点，握住对方的手加了一份力，小幅度地在她手心捏了下。

“放松。”霍昭压低了声，扶着她一步步往红毯上走。

等到霍昭和明黎站正在堂前，司仪开始介绍两人：“....年少到至今，天赐良缘，愿你们双方各自珍惜这一段缘分。”

介绍完毕，老杨作为主婚人开始致辞，他先是笑了下，才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都挺不容易的。”

主持人噎了一下，接过话筒，念：“证婚人致辞——”

老杨又接过话筒，看也不看台本上的词，反而顺口念了段祝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他轻笑了声，继续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特此证婚”最后这四个字不过是个流程，他却念得格外认真，目光落在霍昭二人身上，似感叹似欣慰。

司仪被他这一番操作整得有些懵，好在他反应速度快，接这话调侃了一下：“现在请双方父母落座。”

双方父母应声站起身，坐到了上方空落的位置上。

明秀雅和黎智博坐到了左侧，明秀雅藏不住笑意，黎智博也一改往日的平静，带了点笑意，霍慎扯了把老杨，将他拽上了右侧另一个位置上。霍慎满意地看着双方，老杨此时下台也不好，只能挺直了腰不复平日的吊儿郎当，一身西装坐得端正。

“这位...？”司仪有些懵，没弄清这什么状况。

“这位是新郎的舅舅，也是新娘的老师，照顾了新娘十多年，理应也坐上这个位置。”霍慎开口解释道。

司仪应了声，对方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继续流程：“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霍昭动作又轻又缓，戒指一点点滑落进明黎的无名指。

明黎垂着眸，看着手上多出来的戒指，心一点点落在实地上，急躁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她小退一步，从温淑伸过来的戒枕上取出戒指，学着霍昭一点点将戒指套进对方同样的位置。

等到这一套动作完成，她听到对方压低了声似乎是笑了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明黎低下头，头上的坠子叮当作响，霍昭微微退了一小步，等到明黎抬头才缓缓站起身。

“后抬头的可是要负责家里的家务喔~看来咱们新郎很宠新娘嘛！”司仪调侃了一句，继续说，“新郎现在可以挑盖头敬茶了！”

余鑫应声递上了秤杆，霍昭从红纸上拿起秤杆，又退了半步，目光落在了明黎身上。

“听说新郎新娘可都是外科医生，这手可不能抖啊！”司仪又笑着调侃。

霍昭确实有些手抖，但他控制得很好，外人几乎看不出来，他忍住心间各种翻涌的情绪，一点点挑开明黎的红盖头——

乌发如瀑，肤白唇红，低眉敛眸。

明黎的相貌一点点暴露在众人眼前。

没见过明黎的，被惊艳了一瞬，见过明黎的，难免也惊叹了一句，“漂亮。”

明黎缓缓抬起头，随着动作金步摇与玉簪碰撞在一起，美人痣也暴露在霍昭眼前，

霍昭微微愣了下，目光一时停驻在对方身上。

他脑海里浮现出八个字——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底下的人群最会看时机，随即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霍昭向前迈了一步，眼睛小幅度地眨了下，轻声问她：“可以吗？”

明黎抿了抿唇，从中泄露出一声轻轻的嗯字。

唇齿相交。

霍昭浅尝辄止，将明黎护在自己怀里，挡去了底下人窥探的目光。

“霍医生，过分了啊！”余鑫起哄着嚷了嚷一句。

“你还叫，小心待会霍昭给你点苦头吃。”温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告诫了一句。

“咳咳，敬茶吧——”霍慎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帮了他一把。

司仪给他们递上茶，两人依照步骤递上了茶。

明秀雅接杯子时没忍住落了泪，却是笑着封了个红包：“好好的。”

明黎喉间用上一点涩意，没说什么，敛眸看向地面。

“我没什么好说的，退了退了。”老杨摆摆手，把话筒给了霍慎。

“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小辈的事，只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和和睦睦的就好。”霍慎笑了下将话筒递给了明秀雅。

明秀雅握住话筒，沉默了两秒，似乎有很多想说的，最终却还是只说了几句叮嘱的话。

黎智博接过话筒，淡淡道：“记住是什么让你们决定走到一起，只希望你们以后想起今日来，只有开心。”

父母退场。

温淑推了蛋糕上台。

等到一切忙完，明黎终于可以退场换衣服。

温淑从行李箱里给她递出另一套简便的礼服，笑了下：“累吗？”

明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笑了下：“很开心。”

婚宴正式开始，菜品陆陆续续上。

按理来说，明黎作为新娘是要跟着霍昭敬酒的，但霍昭护妻，明黎该喝的酒悉数落到了霍昭肚子里。

众人见此也不好意思灌酒，只堪堪礼貌性碰了个杯。

合影的事有专门的人负责，下午宾客玩了会，也有不少人选择告辞，晚上留下来吃饭的人就剩下了一群熟人。

长辈们不跟他们胡闹，最后吃过晚饭，余鑫开车送霍昭二人回新房。

房子买在江市中心，离长礼不远，虽然是双方出的钱，但霍昭执意只签了明黎的名字。

本来是有闹洞房的情节，但霍昭不同意，几人悻悻离去，余鑫像个老妈子一样还要给他收尾，拿了红包一个个封给忙到现在才散场的摄影小哥。

夏天黑得晚，尽管此时已经九点多，天色灰蒙蒙的却没有黑透。

霍昭喝了不少酒，走路间有些踉跄，他一路低低的笑着，眸光闪烁。

“我很高兴，明黎，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明黎顺着他话应了声嗯。

两人从小区口往新房走。

这是一片别墅区和高楼区并立存在的新小区。

江市虽然是一线城市，房价却不高，两家合力给他们买栋小别墅并不困难。

小区环境清幽，霍昭千挑万选选的地方，里面种了许多兰花，每栋别墅有一户小花园，还有建好的勾栏防止被宠物进去踩花草。

“多年夙愿，一朝得见。”他说，眼里盛满了笑意，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是一汪泉水，波光粼粼。

她何尝不是？明黎笑了下，没有说话。

霍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明黎身上，对方眸光潋滟，似是受到蛊惑般，霍昭一点点低头凑近对方——

明黎下意识闭上眼。

温热的唇落在自己唇上。

春末夏初凉风习习一点点吹开两人身上的燥热。

霍昭松了松领带退开半步，声音有些沙哑：“回家。”

明黎眨了眨眼，呼吸也有些急促，她低低嗯了声，应了句好。

十多年也算是居无定所，从黎蓉家到北京，如今她也能有一处，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

明黎突然变得有些高兴起来，她望向天上挂着的那轮月亮，轻轻又缓缓地重复道：“回家。”

此日月明星稀，有蝉鸣伴清风，想来明天必应该是个艳阳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