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立冬, 这天便如此转了寒,甚冷。
幽静的雅间,程流霜一拢长袍席地而坐,热茶置于檀桌上, 白气袅袅。
听着旁的奴才转述嘉朝的使节已离上京已有三千远, 她抬手轻挥示意其退下。
这么说来前两日屹安所见到的会是谁......?
程流霜深呼一息, 覆于身前的双手冰凉,轻轻抬眸, 庭院的枝丫上忽然飘落起细雪, 点点白色。
那人走后, 上京城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唯独忙碌不下的是她和谢家的成亲之事, 给这个寒日增添了些红色。
谢家将会助她底下的人渗入户部, 她与谢挚都清楚,他们要的是财权,无关风月。
雅间内的侍卫轻唤一声公主, 程流霜沉默不语,仅是站起了身, 侍卫端来狐裘为其披上。
程流霜眸色微淡, 望着侍卫清隽的面容, 她有片刻停顿, 最后拢了拢狐裘的领子,收回目光,命其退下了。
终究不是陵游,即便她身边换了无数个贴身侍卫,没有一个像他的......
待隔日后雪停,上京城笼罩在一片雪白间, 出行不便,城中的杂役费了几个时辰才将街道上的雪清扫于两侧。
午后时分,刻有公主府的徽记缓缓地行在街道上,逐渐远去,去往的方向是城外的一座山庄,见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谢家老侯爷。
去年已告老辞官,不过朝中尚还许多官臣皆尊崇于他,程流霜所看中的正是谢家这一点。
老侯爷虽年长,但头脑还精明着,长公主谋的什么,自也清楚。
“伴君如伴虎,陛下对长公主的设防已明摆于面上,公主又何必定要触陛下的逆麟,安稳做个不问世事的公主有何不好。”
程流霜端坐于谢老侯爷身前,久久不语,抬首看向庭院里被雪所覆的枝木。
不是什么都不说,当年的事就过去了,她不想再受摆布,也不想再让儿子置于危险之中,她要屹安足够名正言顺。
谢老侯爷往火盆里放了两块木炭,清风吹过,火星微闪。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
时至傍晚,程流霜才从山庄里出来,北风朔朔,吹动裙边,她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车。
马车幽幽走在回城的官道上,天色阴沉且昏暗,几抹身影掠过林间,发出沙沙的雪声。
程流霜坐在昏暗的车厢之中,半阖着双目轻歇,手中捂的汤婆子已转凉,仅有些许温热。
忽然马车外壁猛地一声‘峥’,似有利物狠狠射在车板上,马匹受惊停了下来。
程流霜睁开双眼,随之车外响起刀剑的打斗声,城外遇袭,已多年不曾遇到。
她面容微沉,立即拿起车厢内备的轻剑,听着外面的斗声不断,握着剑柄的手指却按得泛白。
当年七子夺嫡,程流霜见多了这样的刺袭,本该对此麻木,今时不同往日,是那个能让她安稳坐在车厢中的人已不在。
车前护卫本想策马逃脱,谁知被人斩了马首,只好掀开车帘,带着程流霜逃离。
薄薄霜雪铺着官道,有些潮湿,干净的裙摆沾上泥泞,程流霜提着裙,紧随护卫,回头望去,皆是一群黑衣刺客。
天色昏暗,荒郊野地。
程流霜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护卫被投掷而来的刀刃刺中额头,倒地而亡。
她惊得一怔,只见那把刀刃上刻有谢家徽记,回头再看身后黑衣刺客,逐渐向她逼近。
谢...谢家之人?
程流霜将轻剑对向那人,自三年前被卫顼所伤后,她的剑术已不如从前,这刺客之多,只怕难以应对。
程流霜心绪越发紧张,思索着如何招架,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寻声望去,昏暗的视线里,一袭墨蓝劲衣的男子驾着马匹赶来,清隽冷然,如似陵游......
转眼间他便已至跟前,举剑将那刺客斩下,干净利落,他单手勒着马缰向她伸手,“跟我走!”
待看清来人的容貌,回过神来,程流霜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有片刻犹豫,但见刺客来袭,她仍是将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天色昏暗,细雪落在二人的墨发上。
卫顼一把将程流霜拉上马匹,扬鞭向荒野深处飞驰而去,将那一片纷争抛之身后。
薄雪草木间,寒风刺骨,已然看不清前行的道路,唯剩片片雪色。
......
许久之后,那群刺客已被远远甩开,再见不见踪迹,天地无色,只有呼呼的风声。
霜雪落在程流霜的睫毛上,寒风吹得她的脸刺疼,身后的卫顼将马匹的速度放缓了些许,臂弯圈着她的身子,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只听卫顼在耳边说:“我会送你回城的。”
他声线清沉,言语时泛着白气。
程流霜眸色渐渐淡漠,不作回应,发缕散落在耳边,双手已被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曾感觉。
卫顼紧握着马缰,看向那灰暗的前路,不见一丝光线,即使靠得近,他们之间也只有冰冷。
“为何还在上京。”她开了口。
卫顼的手一顿,低声回道:“快要走了。”
程流霜似有一哼,冷道:“希望吧。”
那日屹安说的贼,果然是他。
卫顼低下眸,只看得到她耳旁的柔发,看不到她的神色,同淋霜雪,也算一场白头了吧。
他移开目光,敛去心中情感,才缓缓道:“往后身旁多添几个侍卫。”
“这次恐是周皇派的人,意不在伤你,而是嫁祸谢家,离间你与谢挚。”
程流霜抿了抿唇,将冻僵的手往衣袖里捂,思索着方才刺客的刀刃上的谢家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