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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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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涮徒弟时, 时敬之的心情十分微妙。

说没有教训之心,那是假的。时敬之掌握好了力道,既不会真将尹辞刷伤, 又不会轻到变成搓背服务。徒弟仿佛锅里的虾仁,被他一点点刷成了粉红色。

刷洗的同时,时敬之也在寻找伤痕。

禁地之中, 时敬之曾以指尖碰触活肉泥。那肉泥如同黏胶,瞬间黏上他的指尖。时敬之脱离得及时, 就这还没了一层皮。

尹辞整个摔进去,总该留下些伤口。可他这徒弟脊背完整光滑,连道旧伤疤都没有。时敬之刷了半天,只刷出些黏着肉泥的怪异薄皮。

听尹辞的说法, 这大概是鬼皮衣的残片。

尹辞曾在鬼墓下脱衣自证, 鬼皮衣的覆盖范围想必相当大。他那徒弟总不会也有荒谬的再生能力——要有那种便利的术法,尹辞又怎会经脉有损。

尹辞能毫发无伤,八成是鬼皮衣的功劳。

不愧是传家宝,不提那逼真至极的易容效果, 它居然连肉泥都防得住, 没了还怪可惜的。若不是罕见,时敬之自己都想整一个,这东西听着可比傩面大气太多。

他正胡思乱想着, 尹辞一句话将他扯回现实。

“我是活人, 不是物件, 师尊不必盲目执着。”

有区别么?时敬之怔住。

人无非是会说话、会活动的物件。旁人如是, 他亦如此。似是察觉了他的迷惑,尹辞扭过身,揪住时敬之的长发, 将他的脸扯近了些。

水汽氤氲间,对方的眸子如同两点寒星。时敬之不喜欢被这样窥探,他恍惚中生出些被刺穿的错觉。

于是他探了回去。

这一探,时敬之才发现大事不妙。

原本他的安排明晰完美——抓周抓个徒弟,再装成对方期待的模样。只要让徒弟发自内心崇敬、爱戴自己,他也算尝过尘缘羁绊了。

为防止尹辞起疑,时敬之没想一开始就投其所好。他本打算由浅入深、徐徐图之,可如今一瞧,他根本看不到尹辞的欲.望。

明明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尹辞的双眼却如同枯井,没有张扬锐气,也没有憧憬期待。他像是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想要。

对方没有期望,时敬之演不出尹辞心中的“理想师父”,只得继续做自己。

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种模样,又如何取得对方的亲近?

时敬之突然有点慌。

他美滋滋种下一只徒弟,准备收获尘缘羁绊。谁知刚浇几趟水,却发现种子是死的。老天,他才把人刷完,刷逆反了可怎么办!

“为师……”

时敬之想说几句软话,挽回点温柔师父的形象。然而没了对方的期待做参照,他的脑子活像生了锈,一片空白。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随手抓的徒弟一副好相貌,上得了武场下得了厨房,必然要比寻常人难搞些。

好在闫清及时出现,给他解了围。

听到此地与阎不渡有关,时敬之没心思纠结其他。他将尹辞按下几分,在药汤里涮了两涮,权当结束了这次治疗兼教训。

尹辞被他涮的没了脾气,他默默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夕阳将落,院内浮了层橘红。粉红色的尹辞被夕阳光辉一盖,显得不那么扎眼了。院中摆了个小石桌,苏肆正把一盘盘吃食放上。

其中要么是热好的剩菜,要么是模样一塌糊涂的成品。桌子附近,白爷昂首阔步,在院内四处巡视,环境还算安静。

“来了?”苏肆放了最后一盘菜,在衣摆上抹抹手。他一双眼仍然斜着尹辞,其中警惕多于欣赏。

比起苏肆的态度,尹辞更在意这诡异的场景——怎么发现个阎不渡,这俩小子还要正儿八经摆个席。苏肆也就罢了,闫清一直在瞧自己的脚尖,心虚味儿大得呛人。

师徒俩睡了一天,腹中饥饿是真的。可时狐狸被徒弟养刁了嘴,他颤巍巍地夹起一片煮烂的菜叶,眸子里多了几分绝望。

他转过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尹辞。

师父的视线扎在身上,苏肆的审视时有时无,闫清也在悄悄往这打量。尹辞被一众目光扫得烦不胜烦,直接起了身。

“你俩再酝酿会儿说辞吧。这些不够吃,我去添两个菜。”

时敬之缓缓放下筷子,一脸入定之相:“嗯,我们等阿辞回来再吃。”

不知怎的,桌前小小地鸡飞狗跳一阵,闫清却渐渐平静下来。他一声不响地啃着发糕,脑子里又将昨晚的事情过了一遍。尹辞没猜错,要几句话说清楚,确实有些难。

时间回到前一晚。

禁地之外。

闫清见师徒两人先后进了禁地,有些怔愣:“阿四,你知道神女的住处吗?”

苏肆少见的没有笑,他垂头思索了会儿:“我知道,你先随我回去一趟,我把白爷带上。”

苏肆的住所离禁地有一段距离,此刻屋中无人,白爷吃菜的咔咔声在窗外都能听见。闫清走在前面,他左右查看一番,刚打开门——

“啪。”

趁闫清看向室内,苏肆一个手刀利落劈下。哪想闫清早有防备,一把接住他的手腕,两只手僵在半空。

时间仿佛凝滞。

“……你进步了。”苏肆笑了笑,活像他只是打算拍拍闫清的肩。

闫清不吃他这套:“你想打晕我,然后呢?”

“既然你猜到了,干嘛还问我?”

夜晚昏暗,苏肆的脸隐在阴影里,笑容也跟着虚浮起来。

闫清松开他的手:“阿四,之前我就想说,我们不是九岁了。你不必再拿九岁的模样待我。”

苏肆热情的表情淡了一点,他定定看着闫清:“错过这个机会,再走就晚了。那对师徒就算下了禁地,也未必能找到线索,说不准还上不来了呢……让他们吸引神女的注意,我抓个村民拷问一番,寻得出路就是。”

他顿了顿:“依你的性子,自然不会同意,我只好先打晕你了。”

“时掌门于我有救命之恩。”闫清静静站在原处,“他们师徒要有你这样的想法,大可以派我下禁地当诱饵,想办法逃离。”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他们总能找到合适的引路人,尤其是引灯这样容易糊弄的小孩,或者棉姐这样珍爱家人的柔弱女子。至于他们离开后,引路人会怎样,那就不是逃离者需要关心的范畴了。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做法。

苏肆轻描淡写道:“那是他们傻。无论村人知不知情,本来就是我们受骗在先。”

闫清:“那你之前怎么不跑?”

苏肆怔了一下,不答。

闫清微微叹气。无论苏肆做出怎样热情、熟悉的模样,过去的时光已然过去。他们十二年前出逃,十年前分离。凡人一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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