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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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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山决定对那头熊先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由它去折腾,因为,它越挣扎,胆囊分泌的胆汁也就越多。野猪的胆囊至多只能用于制作胃药,而熊的胆囊用途要广泛得多,将其晒干后可以卖大价钱。

片山又到其它圈套那儿巡视了一番,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他又转回到这边来。

发现片山向自己步步逼进,熊张开满是泡沫的血盆大口,不停地咆哮着,圆睁着血红的双目,朝片山扑过来。但被钢丝索绊住,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片山一个箭步跨过来,一闪身转到熊的侧面,举枪便刺,一瞬息功夫,已连刺三枪,枪枪命中心脏。

片刻功夫,刚才还活蹦乱跳,气势汹汹的熊,一时间全身不住地抽动着,“呜呜”地发出阵阵哀嚎,重重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使劲咬住那伸出的舌头,翻起后掌……拼命折腾了一会儿,便再也不动弹了。

片山点着一根烟,就势弯腰蹲下身子。待吸完这支烟,他便解开钢丝索,将熊抬出来,切开腹部,取出内脏。他用线将胆囊扎了一个口,以防胆汁外溢,然后小心谨慎地把它切除下来,包在塑料纸里装进口袋。除去头部和内脏的熊,重量一下子从一百多公斤减至六十公斤左右。片山把它塞入带来的尼龙背包。

片山站在一块大岩石上,稍事休整,便又背起背包,吐出含在嘴里许久的特制香烟,快步向前走去。

这么背着沉重的背包向前走着,走着,片山不禁又回想起昔日曾生活过的新西兰。当时他也常常从雪山上把冻死的羊背下来……

片山出生时,父亲斯契普·马库德卡尔与他的美国妻子还未正式离婚。所以,作为私生子的片山便只能算作日本人了。但是,一年后父亲终于离了婚,并与片山的母亲结了婚。父亲认可了片山的存在,便给了他美国国籍。片山的美国名字叫堪内斯·马库德卡尔。

父亲在朝鲜战争中战死后,片山和母亲一起日夜陪伴着父亲的遗体,将其护送到父亲的家乡,密执安州的特拉巴斯农场。

也许是因为日美间结束战争还不到十年的缘故吧,亡父的双亲及至亲好友们投向片山母子的目光,总显得有点冷冰冰的。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无言的冷漠,呆了还不到一星期,便又带上片山,匆匆回到了日本。

母亲死于车祸时,片山初中毕业,进入高中才半年,那时正好是春天,片山除了足球,还迷恋于去基地射击场,练习手枪射击技术。

母亲死后,无依无靠的片山给远在密执安州的祖父纳尔森·马库德卡尔去了一封信,请求能让他去农场。在经过一长时间的焦急等待之后,片山终于接到了回信,与回信一起寄来的还有来自新西兰的吉拉尔丁牧场的叔祖父马特的亲笔信。信中说,如果片山愿意在放学之后帮助牧场干点活儿,那么,他将收养片山。

就在那年的夏天,当片山踏上远在南半球的新西兰土地时,那儿与北半球正好相反,时值隆冬季节。

叔祖父马特的牧场距离吉拉尔丁镇二十五英里左右,占地约二百平方英里,大半居于南阿尔卑斯山岳地带。放牧于河滩和山里的牛约有三千头,羊则至少有三万头。山羊和生猪都野性化了,只有马和乳牛以及用于品种改良的种牛和种羊才进行圈养。

马特一家可称得上是一个大家族,他的五个儿子在这片牧场上各自成了家,除了他们之外,在牧场和农场干活的,还有原先居住在这儿的马奥利族的两个家族。马特之所以让片山来这儿,显而易见,是这儿正好奇缺劳动力。然而,尽管如此,马特一家对待片山却也不怎么冷淡。片山经过学历测试,获得了设在距牧场五英里的吉拉尔丁中学分校的入学资格。于是,他便开始了每天骑马上学的生活。

虽说片山是头一次骑马,但经过几次跌打滚爬,他已基本掌握要领,从牧场到学校的半小时骑马路程,也不至于使他腰酸腿疼了。

牧场和农场的活儿干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挤奶,做奶油、干酪、修理、驾驶拖拉机之类的活儿还挺有趣,然而,轮到骑着马集结牛群,剪羊毛,为几百头刚屠宰完的家畜剥皮之类的活儿,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对片山的体格最具锻炼作用的,是从山上把被暴风雪围困的羊背下来这样的苦差事了。他必须爬上极其陡峭而且异常湿滑的山坡,然后,背着羊下山,稍有闪失,更有可能葬身崖底。山上到处是一群群赤鹿和欧洲阿尔卑斯驯鹿。平地和丘陵地带多是一些野兔,夏天一到,水里的鲑鱼也不少。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营养丰富的食物,使得片山的体格明显健壮起来。

到新西兰的一年时间中,片山成天被多种活儿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抽不出一点空暇。但是,片山时常在山中遇见那些雄性赤鹿,不禁深深地被它们那威武的雄姿所吸引,渐渐萌发了狩猎的欲望,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赤鹿最初是在十九世纪中叶来自苏格兰和德国,由于没有天敌,再加上这里草地茂盛,因而数量急剧增加。至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有些地方,出金悬赏射击赤鹿的人。进入三十年代,赤鹿的数量暴涨,政府不得不出资雇佣专人大量捕杀。赤鹿再度暴增是在二次大战时期。那时,技术高超的猎手大都进入军队服役了。

一九五六年,建立了害兽驱除队。该法规定,不仅是赤鹿,凡是从国外迁移来的动物,包括日本驯鹿,就连野性化的山羊和家猪都被列入捕杀范围……

过去经常捕杀赤鹿的马特,大约有十来支猎枪。在日本的时候,片山经常在美军基地练习手枪连射,因而,对于射击的基本要领并不陌生,不仅手枪,他还有几百发的m1型来福枪的射击经验。片山向马特借了一支马克3型军用来福枪。

经过近百发的弹向修正和射击练习,二百米开外的五发卧射,直径为十吋左右的圆型目标,可谓弹无虚发,枪枪命中。这作为军用步枪手来说,成绩应属一流。

最初的一年中,每周也仅有星期天才能抽空出猎。即便如此,捕杀的赤鹿也达近百头。卖给开着冷冻车来回收购的食肉商,也赚了相当一笔数目的钱。

十六岁那年,片山在取得汽车驾驶执照之后,便不再上学了。除非需将猎物收集起来运回牧场,他一般不再回去。他索性住在山间密室或自己搭建的小屋里,以便追踪赤鹿。现在,片山一般热衷于捕杀年青的公鹿和母鹿,一年能捕杀近千头。政府雇佣的猎手也就不踏入马特家族的土地了。片山将所获利益的一半交给马特,用这笔钱,马特可以雇佣从西班牙移居来的牧夫一家为他的牧场服务,所以,他当然很高兴。

随着结识的人增多,片山渐渐懂得了威士忌是怎样的味道,也懂得了什么叫女人。具有异国情调的片山,经常在旅店的客房里,与倾心于他的姑娘过夜。一时间,他变得颇令姑娘们青睐,成为她们追逐的目标。

片山离开新西兰时,已是个二十一岁的健壮英俊的小伙子了。那时,越南战争正步步升级,局面也渐渐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他接到了来自美国陆军募兵局的招集令。接到征兵通知后,片山决定宁愿放弃美国国籍,也不到险象环生的越南战场上去送死。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片山无法继续在新西兰呆下去。

一直迷恋着片山的邻近牧场的一个叫罗芭兹的女人紧紧地纠缠着他,要与他结婚。痴情美貌的罗芭兹是个色情妇,当着众人的面就撩起裙子,脱下内裤,公开对片山进行挑逗,令他实在是难以抵御。但由于片山不同意结婚,罗芭兹便到处造谣,说她被片山强xx了,并且已经怀孕,而片山却推翻了要同她结婚的誓言。盛怒之下的罗芭兹一家聚集人马,打算冲进马特的牧场,杀死片山,并为此加紧进行射击练习,因而连牧场的活儿都扔下不管了。

片山本来下定决心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一想到这样一来,马特家族必定会招致麻烦,便又一筹莫展起来。最后,片山把在新西兰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给罗芭兹寄去,然后孤身一人逃到了美国。在加利福尼亚的布拉古新兵训练中心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基础训练后,片山又接受了两个多月的特种实战演习,便被送到了有死亡地狱之称的越南……

背着装有死熊的背包,片山又回到了池塘边。拴在一边的猎犬闻到熊的气味,一只只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片山将背包搁在岩石上,来到上游蹲下身子喝了几口水,从沉入池底的野猪腹脏中,取出了沉重的岩石。接着,他把野猪拖出池塘,将胃、肠等东西重又放回腹腔中,腹部的切口也用木棉线缝合起来。

片山把野猪绑在背包上,然后放开猎犬。他把扑向熊的猎犬赶开,尽力想背起背包,熊连同野猪加在一块儿,足有一百五十公斤,片山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顿时,颈部和额头上青筋暴露,血管扩张,就象要胀裂开来一般。与在新西兰相比,往昔那种年轻人特有的充沛体力看来是一去不复返了。但一旦站起后,片山又觉得这点重量对他还算不了什么。他迈开坚实的脚步,向山下走去。

当快回到他暂居的小屋的时候,猎犬开始在地上嗅着什么,并且发出低低的警戒的叫声。地上好象留下了什么痕迹,片山凑近地面定睛一看,原来是什么人的脚印,而且还不仅一个人。片山飞速放下背包,弯下身子,当他再次迅速地直起上身时,右手里已经象变魔法一样出现了一支小型轮式手枪。这是从左边的长筒靴中拔出来的。在拔枪的同时,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摸出了一把锤子。

片山紧闭右眼,稍微适应了一下屋里的黑暗,便猫腰跳进了只搭了一个简便床铺的废弃屋子。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片山直起身子,睁开右眼,在屋里来回走动,查看是否有什么东西丢失或者被盗。无论是蚊帐,还是挂在墙上的衣物,都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他掀起那块吱嘎作响的地板,清点了一下藏在里头的钱,也不见有短少。存放拖车的库房和冷冻库里也依然如故。

熊和野猪被卸下来,吊进了冷冻库。一切安排就绪,片山牵着猎犬回到了小屋,伸手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藏起手枪,打开放在泥地上的素陶器制成的大水瓶的盖子。片山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灌下一大勺凉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支烟,皱眉冥思起来。

当他感到有点不对劲时,香烟已燃到了手指,而片山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想甩开香烟,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好不容易甩掉了手上的香烟,烟头落在泥地上还在冒着烟。此时此刻,片山被一种临死前极度的恐惧缠绕着,他仿佛感到自己必死无疑,心中升腾起一种凄凉的不快之感。与此同时,心律加剧,呼吸急促,头脑昏沉沉的,直冒冷汗。片山拼命努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一下子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

此刻,仿佛有一种力量要把他拉向地狱。片山只感到浑身瘫软,哪怕自己稍稍闭一闭眼睛,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似的,恐怖和不快笼罩了他。他想发出叫喊,但是无济于事。他在心底里悲呜着,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只感到眼前金星乱冒,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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