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于元沅，否则齐振宇自己未必不能闯过这一关。www.mengyuanshucheng.com

来到月光博物馆的第三日清晨, 保安主管瞎眼二郎神将齐振宇和于元沅唤来, 叫他们抽签, 以此决定之后巡夜的组别。

事先已有别的保安大致给他们讲了讲巡夜的规矩：两人一组，按组轮班，每组各负责一天, 巡夜时间从夜里七点开始，直至白日破晓, 旭日初升, 第一缕曙光照到博物馆东面的彩绘玻璃上。

齐振宇咬了咬牙，尝试讨价还价：“利刃先生, 我和于元沅合作起来比较默契，不如就让我俩一组吧，至于哪天巡夜, 自然全听您吩咐。”

刚吃完早饭, 利刃忙着拿牙签剔牙, 眼神斜睨过去，“哼”了一声。

“你是头儿还是我是头儿？”利刃左脸颊上的棕色眼睛转向闭口不语的于元沅, 额头上的竖眼则俯视着齐振宇，“怎么，我的决定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 当然是听您的。”齐振宇飞速变脸，温顺地垂下头，像是寻常员工遭遇上司训斥时的反应。

于元沅在一旁颇有些无语, 对同伴倨傲，恨不得鼻孔朝天，转头就对上司恭敬无比，啧啧，如此识时务之人，怪不得能活到一次强制任务后，没中途被同伴干掉。

利刃先生将用过的牙签丢入一旁小天使造型的垃圾桶中，满意地点点头，从黑色大衣的衣兜里抽出来一沓纸条：“新员工，第一要务就是听话，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两个新人，什么规矩都不懂，没有老员工带着，怎么巡夜？最近博物馆可不是很太平——废话不多说，过来抽签吧。”

按照抽签结果，齐振宇被安排进入负责第三天晚上巡夜的小组，于元沅则是第四天晚上。

安排好巡夜的先后顺序，利刃丢下一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带你们的组长活动，好好向他们学习”，便大踏步地离开。

齐振宇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倒霉催的，我居然是今晚。”他看了于元沅一眼，眼神有些许愠怒的情绪在里头。

离营业时间还有五分钟，于元沅没工夫照顾他的情绪，放低声线道：“先别管巡夜的事了，今天有时间的话就去月光夫人纪念馆，看看油画上有没有出现新的员工守则。”

齐振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骂街的冲动，有些生硬地回答道：“知道了。”

可惜一个上午过去，于元沅跟在那个长着多面菱形脸的保安后面，把二层的三个展厅转悠了个遍，却没找到机会去一层纪念馆察看下情况。

菱形脸保安除了要求于元沅必须与他待在同一个展厅，不得随意乱跑，并不对她做其他要求。上午十一点左右，菱形脸保安巡视累了，倒在一张供游客休憩的柔软长椅上打起瞌睡来。

于元沅见此情状，轻手轻脚地离开他身边，走向早就挑选好的套话对象——某位头发灰白，穿着考究的男性游客。他已经在油画展厅中待了两个小时了。

两天里，她多少看出这些无脸人彼此间也是有区别的。有些无脸人面部就是白纸一张，乍一看渗人得很，有些无脸人的面部则隐约能看到五官曾经存在的痕迹，譬如说，面部中央有轻微的凸起，像是鼻梁，下巴上裂开一道浅缝，似是嘴巴的形状。

于元沅此次挑选的游客便属于后者，脑门下方有两个浅浅的凹槽，像是有名为眼珠的东西曾经在里面停留过。这样的人，她一共才见过三个。

“先生，您好。”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于元沅低声问候着。

无脸人和曾经有脸人还有个区别，无脸人完全无法与之交谈，你说什么，对方全当听不见，只顾自己游览，如同博物馆中的活动布景。但曾经有脸人是能开口说话的，虽然跟他们沟通起来也非常费劲吧。

“诶，谁在叫我？”头发花白的男性游客慢悠悠地抬起头，脸缓缓向发声的于元沅贴近，似是感受到于元沅的体温，在就要与她脸贴脸的瞬间停住了，。

“……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我听力不好，小姐，你方才说什么？”

“打扰您了，老先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您是我们博物馆的常客吧？”于元沅笑吟吟地说。

老先生跺了跺手中握着的胡桃木手杖：“是啊……我是常客，每个月都会过来……看看展览，散散心，与老朋友聊聊天，可惜他们大多不在了……嘿，你们这里有几件展品还是我捐的呢。”

“您觉得我们博物馆最近一段日子怎么样呢？与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月光博物馆是个漂亮地方。唉，就是营业时间太早了，曾经的月光博物馆是分下午场和夜场的，那时美丽的月光夫人还在世，现在朝日夫人管理的好是好，但总差点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营业时间改回来啊……”

于元沅静静聆听，并不催促。

她见过的三位曾经有脸游客，尽管都能进行初步的交流，但说不了几句，便开始自说自话，而且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任你问什么都不改变话题——如同游戏里向你讲述背景信息的NPC，反复向你讲述同一段信息，直至你不耐烦地点击关闭选项。

第一个不停抱怨花园里的白玫瑰种得太多，熏得她鼻子不舒服，以前的月光博物馆可不是这样；第二个则是朝日夫人的拥护者，反复说朝日夫人为月光博物馆增添了无限光彩，听说过几天要开一个新展览，他十分期待；最后一个就是今日的老先生，他提供了一个对于元沅来说很有价值的消息——月光夫人在世时，博物馆的夜间并不危险，甚至可以向游客开放。

于元沅眼帘低垂，深呼吸几次以抑制激动的心情。纪念馆中白日拉开、夜晚闭合的帘幕，朝日夫人制定的夜间不能任意出行的规矩，肖像画上莫名出现的银色文字……

某些真相呼之欲出。

她着急去找同一阵营的齐振宇交流消息，但不知是凑巧，还是保安主管利刃故意安排的，于元沅几乎与齐振宇错开了一整天。

午休时间，于元沅依旧没见到齐振宇的人影，打听过后才知道他留下来值午班了。午饭后，她跟着菱形脸保安去了三层的展厅，同时是纪念品商店的所在地，顺便见识到了艾建国的惨状。

纪念品商店外，聚光灯从高空虚幻处投下光束，巨型麦克风悬浮于身前，小灯泡blingbling地闪着。艾建国佝偻着身体，两米高的身子快缩成一米六了，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歌曲，周围一圈无脸人在鼓掌。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店员早不复几日前的感动，手里提着条鞭子，觉得艾建国唱的不好就给他来一下：“唱的是什么玩意，给我好好唱，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削下来做工艺品！”

“哎呦！”艾建国呼了声痛，裸|露的脖子和手腕等地方能看到一道道鞭打过的红痕，继续唱道，“……不该嗅到她的美啊—美。”

这是什么重口味的演唱会现场，于元沅下巴都快吓掉了，前两天她过来时，艾建国还在柜台里面老老实实卖货呢，今天怎么改卖艺了呢？这歌声……听上去有点生无可恋，但又那么让人痴迷……这是什么神仙歌声！

最后，于元沅被迫给自己手指来了一刀才清醒过来。她拍了拍胸|口，颇有些惊魂未定。

于元沅环顾四周，惊觉自己居然能从无脸人一片空白的面部读出如痴如醉的情绪来。一曲终了，无脸人挥舞着钞票，涌进纪念品商店，四只眼睛的店员笑呵呵地进去招待。

于元沅忍不住走向艾建国：“艾哥，你还撑得住吗？”撑不住的话跟我学当保安吧。

艾建国拉起制服下摆，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珠。隔着一层衣服布料，他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是于妹子啊，还成，没我想象得难，唱唱歌跳跳舞而已，反正任务进度在涨——就是疼了点，嘿，只要能活着回去，疼点又算什么呢，你孙姐还在楼下雕塑展厅里给一群脑子都没有的石膏像讲道理呢——跟她相比，我宁愿挨打。”

于元沅沉默了一瞬，神情扭曲着离开了。

直至晚餐过后，夜幕降临，眼看就要到巡夜的时间，齐振宇和于元沅两人才得到短暂的交流机会。

齐振宇先开的口，似乎在强压着怒火：“月光夫人纪念馆我去了，月光夫人的肖像画上还是那两行，一个字没多，其他油画我也全看了，要不是员工守则只有那干巴巴的两条，要不就是规则出现在别的地方。”

“员工守则的事情不着急，我们或许有地方没搞懂，但大方向应该没错。”于元沅安抚他说，两颊飘起象征兴奋的晕红，“相信我，今晚巡夜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做，成功的话，咱俩得到S级任务评价的可能性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