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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书屋 > 山河怀璧 > 第352章 番外 初有霁晓弄清旭

第352章 番外 初有霁晓弄清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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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里最安静的时候, 是凌晨。www.maixi9.com宫人们还没有开始忙碌,没有嘈杂的喧嚣声,阳光还不明媚, 清清冷冷得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压抑沉闷。

我喜欢一个人起榻, 光着脚踏上冰凉的地板,一步步往窗口走。迎着风, 看半明半昧的天色, 和低矮梢头的露珠。

琐碎流金辉, 霁晓弄清旭。母亲说, 我便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生下来的。

我不惊动宫人,垂首看着一双玉足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绕着寝殿来来回回地走。

闭着眼便莫名有种轻盈的感觉。如若回到十几年前,我一定不安心仅仅就这么走着,不安分的脚一定会跳起来。像跳舞一样, 穿着襦裙, 不系腰带, 也不梳发,只管没头没脑地乐。

身旁的嬷嬷会拦我,母亲会佯装嗔怒。而我一转身,哥哥就站在门口, 含笑看着我,给我带来清晨第一枝清香淡淡的梨花。

我笑出泪来。回身去窗边,却看不到一朵梨花, 也看不到哥哥的身影。略略垂首阖目,睁眼闭眼间,两颊已淌下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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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江家已是最最光盛的时刻,祖父执掌大权, 父亲仕途一路青云。母亲在万念俱灰后终于想通,将我捧在手心里,视作掌上明珠般宠爱。

而哥哥……幼时我见她的次数并不多,母亲说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沅州的。我记忆中对她最早的印象,是她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身前,母亲对着她流了泪,口中喃喃说着“我将你丢在沅州这么些年”云云。

而后哥哥将一块饴糖塞进我手里,笑着对我说:“妹妹,你吃。”

而她当时也仅仅比我大两岁,连个子也高不到哪里去。我抬头望着她。许多年以后,我想起来那个时候哥哥的一双眼睛,便仿佛已经没了幼童该有的天真烂漫。她所有的沉静,能令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定下来,心底觉得莫名踏实。

小时候人人都说我与哥哥相貌相似。我曾经偷偷对比过,然后口无遮拦地对她说:“哥哥生得这样美,我该叫你姐姐的。”

她听了只是垂首不语。母亲听后竟像是又要落下泪来,偏偏父亲抓了我的错处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遍。自那以后,姐姐二字再不敢轻易唤出口。

我在金钗之年以前,因哥哥常年在外,我并不能时时刻刻见到她,逢年过节的时候全家人会聚在一起。我便能清晰地看到,哥哥长得很快,从与桌子一样高,转眼间已经长成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

因我是女儿家,并没有男子那样繁复的课业。不必科举考取功名,琴棋书画以怡情为主,时常出去与别家小姐赏个花填个词,闺中时光似乎一直都是那般轻松。

便一直天真地以为哥哥也该是这样。因为意识中一直觉得,哥哥既然与我一母同胞,又生得那样俊美,是我心底赛过明月清风的贵公子,应当不会像那些男子那样挥刀舞剑打打杀杀罢。

直到我某一次回了沅州,见了久违的哥哥。我提着裙摆疾步冲进后院,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她与师父在切磋。哥哥初学,虽有惊人般的天赋,可到底哪能敌得过师父?

我站在廊下,看着她被一次次打倒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目光如炬,一次次总结经验。师父的循循善诱,哥哥的一隅□□。

夏日炎炎,我看到她额上的汗,还有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迹,终于失声哭起来。

母亲如何忍心看我被这般催折?母亲从不轻易训斥我,便是真有过错,左不过也是跪祠堂。可通常时间还未到,她都先服了软,心疼到亲自为我膝盖擦药。其实分明也没有多少伤。

因为哥哥是男孩子吗?便要与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一样,流血流汗学文习武,为家族,为自己,去争名夺利吗?

许是哥哥听了我的哭声,丢下剑,走过来哄我。我要抱她,可她身子一侧,笑道:“哥哥身上很脏的,阿霁最爱美了,可不能碰。”

我呆呆立着,恍然觉得,不知道从何时起,哥哥便不许我再同她做那些儿时的亲密动作了。

她也不肯再抱我,不肯再牵我的手了。

我看着累极了的哥哥沐浴收拾出来,面上顿时没了疲惫,浑身上下面貌焕然一新。我跟在她身后进了前堂,与长辈们行礼问安。

那个时候我一直想问一问她累不累,可是看到她看着母亲深深的目光时,便将这些事都给忘了。

她跟着母亲一起回了京城,此后便一直住在京城了。我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与我在母亲面前说截然不同的。

我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问:“为什么?”可是她没有给我答案,母亲也没有给我答案。

哥哥进了明臻书院,课业更为紧张。我每每看到她,都是在书房学习。想去打扰又不忍心,只好躲在窗外偷偷看着她。

终于有一天,是父亲先开了口:“以后你兄长的院子,不可随意进去,若有事需得让人通报。”

我不明所以,虽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心里总觉得,亲兄妹哪里还需要避讳那么多。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全家人已经决定瞒着我了吧。父亲知道,母亲也知道,就我一个傻傻叫了十几年的哥哥。

可是即便如此,哥哥还是会偷偷带我出去。去锦里巷买梨花糕,去郊外看萤火虫。

她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连在森林深处看萤火虫的时候,身上都要佩着剑,手时刻放在剑柄上,一刻也不敢放松。我嘟囔一句,嘲笑她煞风景,然后独自跑远。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森林深处的夏夜太美,我偶尔转过头去,看到她亦有些陶醉其中,口中喃喃一声:“……我是应当羡慕你的。”

我知道哥哥有多艰辛,想过去抱住她,可是她不许。

我们各自静静站着。我被萤火包围,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

那一年,我已经十四。母亲说,我正直大好芳华,前路可期。我一直以为,哥哥会一直这样护着我,每年都能带我去看萤火虫。却不想,那原是她最后一次带我去,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那样美的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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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哥哥的矛盾源自永嘉侯世子。

他沈迟是我见过除了哥哥以外最好看的男子,全京城的人都说他不学无术,可我偏偏觉得,心无所念才不会走了歪路,才能将他所钟爱的女子放在心尖尖上,心无旁骛。

我暗暗将那块碎了的玉佩按在心口时,曾无数次对自己说,只要能嫁给他,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可最先给我泼凉水的,却是哥哥。可那个时候她说什么我都不信了,嘴上应归嘴上应,心底到底说不服气的。我清楚地知道,哥哥与沈迟在明臻书院时关系就不大好,竞争又大。现在肯定是对他有意见的。

这份只有我自己暗暗较真的嫌隙一直延续到我及笄,到母亲去世那一日。

我所有的情绪和委屈爆发,头一次怀疑那个我从小信到大的哥哥。偏偏她面色惨白,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头一次被父亲扇了耳光,又委屈又心痛。

可无论事情背后究竟如何,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从未想到,一直看着我长大,那般宠爱我的母亲,会在我及笄成人当日忽然去世。

之后是选秀风波。哥哥忽然去了晋州,直到她回来,我都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我躲在门外,听她字句艰难。看到她背上的血,方知她原来从未放弃过我。无论何时,即便与我同样遭受丧母之痛,却依然为我能落选南北奔波。

可我到底还是进了宫。

尽管哥哥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我临行时依然有预感,不会那么容易的。

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顶着重孝进的宫。周太后虽然明言懿旨不可做改动,但我这样的人是定然不能参选的,其中有不少人是盯紧了父亲的错处,要以此来压他。

入宫后的第一晚,我偷偷去见了太后,她许我秀女学习之期结束后便放我回府。

但却万万没想到,算计我入宫为妃的,还是周太后,她指使的周令仪给陛下下了药。

那一晚,该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晚。可没有人知道,我在承宠时有多少恨,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心甘情愿地顺服。

哥哥每每为了我都是不顾一切的。我于混沌中醒来,第一眼看清楚的是哥哥,她拨开人群朝我走来。面露凄楚地看着我,但她连泪都不敢流。

我对哥哥说:“阿霁会好好的。”她将我送到宫门口,伸手抚摸我的鬓发,眼底却是终究掩不住的失落。

哥哥拼了命地想把我拉出这个火坑,可到头来却仍旧是这个结果。我知道背后定然是有人盯着算计的,她也知道,偏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我只觉得对不住她,她走后我一遍遍地往回望,却连个背影都看不清楚。

待许多年后,我再想起来接过她的那支桃花断簪,方知那个时候的哥哥,早已将她自己的前路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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