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炸开了锅。

花灯节正是人多的时候，苏禾骑着小毛驴抱着林汐从林府跳出来的场景被无数人瞧了个正着，林家想瞒都瞒不住。第二天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偌大的林家被个不会武学的小丫头仅凭几个粗制滥造的机关骑着毛驴来去自如一进一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行掳走了林家千金“妙语少卿”林汐，把林家上下搞得鸡犬不宁粪海涛天，一向城府深沉的林老太尉还被当场气昏了。

一时间，林家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更是成为无数平日只能仰望世家的老百姓们茶饭之余的谈资，林家随便哪个弟子出门都得顶着一群玩味的视线，恨不得把头缩进地下当鸵鸟。

楚王也是象征性震怒了一下，毕竟这破事儿实在没法罚太重，林老太尉身为后天对身为皇嗣的苏禾出手，戒尺斜斜擦过苏禾头发的画面被远处盯着的赵虹瞧了个正着，林家还没告状呢，她先跑到宫里给林太尉上起折子来了，怒斥林太尉有刻意打杀皇嗣之嫌，求陛下重罚。险些把林太尉又气晕一次。

瞅着俩人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吵了半天，眼看林老太尉就要被气得口吐白沫了，楚王既时叫停，拍板罚了苏禾一周禁闭，又痛责林太尉下手太重应该一切以皇室为重，俩人这才就此坐罢。

当然，表面上如此，暗地里林太尉自是不会甘心的，偷偷摸摸使了机关鸟夜里飞进苏禾府邸联系林汐，然而一向灵活敏捷不易察觉的机关鸟一进去就如石沉大海，再无回信。林太尉摸不清是自家孙女叛变了还是机关鸟被拦截了，无其他法只能悻悻作罢，琢磨另谋他策。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汐根本不在苏禾府里。

花灯之日苏禾把林汐带到了处华美的阁楼中，待其疗养伤势过后，索性将其安置在此，自己也陪同一并暂时住了下来。

此处阁楼是赵家的产业，名为碎月轩。内里服侍的下人亦是不少，完全不用操心生活中琐碎的方面，两人住在最高处，不时登高赏月，吃喝玩乐，在苏禾甜言蜜语连哄带骗之下，林汐那一向清明的脑袋也开始晕乎乎的，不知不觉竟是在此一住就是数月。

除了不能回林家外，其他的苏禾未对林汐做什么限制，降诞日七日之庆结束后，林汐还是和之前一样，该去国子学去国子学，该去武子监去武子监，林家曾派人在她上学路上拦过她几次，被苏禾手下的赵家侍卫打得满头是包屁滚尿流地跑了，如此几次后再也没敢来过。

整个汴京都知道林汐被那胡作非为的七殿下劫走后不让其回府，更是知道那文不通武不就的七殿下练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机关术，让众多世家头痛无比又无可奈何，于是不知不觉间，苏禾自己都不知道她在京圈里多了个新的称呼，“混世小霸王”。

一提混世小霸王，甭说哪位，准是那七皇女苏禾没错。

别人家的女儿都在家规规矩矩和武师对练习武，要么读诗写文要么作女红，这位有禁闭在身还好，禁闭结束后天天骑着毛驴拿着一堆机关哈哈大笑追着半个京城的纨绔们哭爹喊娘地跑，小小年纪就在京城纨绔圈中确立了自己大姐头的地位，谁都对其忌惮三分，毕竟谁也不想好好地被泼一身驴粪。

值得一提的是，禁闭结束后苏禾还抽空又去了趟林府，把兰竹接了回来。

林汐走后作为贴身侍女的兰竹日子相当不好过，苏禾过去的时候她正因不知何故在门外罚跪。

林太尉万万没想到这混世小霸王还敢来，打算这次一雪前耻，亲自骑着府中的马追着苏禾到了街上，当真可谓老当益壮。

然后就在街头众人的目光之下连人带马又被苏禾用机关泼了一身驴粪。

然后不出意外当即又昏了过去。

然后不出意外苏禾又被罚了一周禁闭。

不过苏禾表示，债多不压身，无所谓啦。

苏禾哼着小曲儿，把又惊又怕的兰竹带了回去，与林汐安置在了一起。

在苏禾这般四处惹是生非地日常下，悄无声息间，暑往寒来，树上的枝叶由翠绿转为枯黄，无休无止地蝉鸣声也消停了，天气由燥热转为清凉，已然入深秋了。

距离苏禾来此世，也快一年了。

-

“殿下。”

林汐立在府外，踏着枫叶，脸上带笑，朝她招着手。

苏禾穿着青衿走过去，脸上颇有几分无奈，背后春燕提着沉甸甸的笈囊，与同样提着笈囊的兰竹相视一笑，一同走在两小只背后。

林汐熟练地挽住了苏禾的胳膊，望着往日活泼朝气的人儿如今一脸无精打采，不由得促狭道：“殿下就这么讨厌去国子学吗？”

苏禾“嗯”了声鼻音，有气无力道：“很讨厌。”

这倒不是装的，自从苏禾识遍大楚文字之后，去国子学读书已然没多大意义了，她本人对什么诗书礼仪更是完全提不起兴趣，听祭酒在堂前叭叭叭就跟听念经似的，直想打瞌睡。

林汐凑近了一点，道：“可是今日祭酒大人讲得是《诗经》，很有趣的，殿下就陪我听听吧~”

语气之间，赫然有几分撒娇意味。

苏禾抬了抬衣袖：“所以这不是来了嘛。”

其实是因为完全拗不过小林汐。

林汐闻言嘴巴抿成一条线，心里甜滋滋的。

两小只踏在枫叶铺就的地毯之上，彼此之间似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身后缓步跟随的兰竹不由得感慨。

真好啊。

“许久未曾见到小娘子如此开怀的样子了。”

春燕引以为然，接话道：“嗯嗯，或许这就是书上说的‘两小无猜’？欸，不对，还是说‘青梅青梅’来着，兰竹兰竹，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春燕话茬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与兰竹在后面不停说着。

四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未乘轿子，就这么慢悠悠朝国子学走去。

路过处栈桥，秋风吹拂间带动河畔柳叶飘散，林汐即兴吟了首诗。

“金风吹柳舞姿妖,漫步湖堤过栈桥。虽是深秋春意重，绿杨萌里自逍遥。①”

苏禾虽对诗文不感兴趣，但翻遍众多古籍也对其了解几分，听罢赞道：“汐汐好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