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望轩似乎没有执行体检的想法。
杨止收到老妈发来的短信,大意是谢望君把她扶回酒店来了,并痛斥杨止带人就跑的罪恶行径。
“老妈,”杨止打电话,“我给你买夜宵赔罪行不行?”
“整点清淡的。”老妈愉悦地原谅了他。
迎宾大酒店。
杨止回来时,谢望君正好关上老妈房间的门。“这么巧,哪都能遇上。”她淡淡点头。
杨止说:“老板可喊你回去上班呢。”
“不差这点钱,易青给我发红包了。”
“呦,阔气。”杨止挑眉,“他们家以前不是虐待你嘛,不嫌收着隔应?”
“我又不是正人君子,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谢望君没看他,“谁跟钱过不去。”
她扎了两条麻花辫,精致的面容却缺乏几分温软。若交给看面相的大师,大师必然捏着胡须说,薄唇窄下巴,是个刻薄相。
杨止朝她挥手。
“对了,”谢望君想起来什么,背影一顿,她露出一个侧脸,“我带你妈妈去挂了号,她的扭伤好得差不多了。”
“谢了,回去后请你吃饭。”
谢望君摆摆手。
杨止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谢望君戴着口罩,严谨而认真,局促而紧张。
这姐弟俩,变化都挺大的。
“老杨,看看你儿子!”
老妈开门时,杨止被她的视频通话糊一脸。
“哈哈,澹城好大啊,人也好多啊。”老妈开完门就转身回房了,“跟你讲,我还体验了一回VIP病房呢。”
杨止:……
“妈,煎饼吃不吃?”
“放那,”老妈动作还算顺溜,她一下躺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来,“店里怎么样了?”
老爸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大抵是顺利的。
“你和那个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杨止问。
老妈总算给了他点关注。“甭提了,”她一改在医院的紧张,“吓得老娘话都说不清楚。”
“唉,小乖仔,你说这个人啊,怎么变化能这么大呢?”
她一个跟头翻起来,鞋子脱得乱飞。
“易青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她那个消失的老公。”老妈玩着指甲,“作什么孽嗷,我听小谢说,小轩是被他爸打了?”
“是的吧,”杨止撕开煎饼,兀自啃了一半,“你别总打听这些。”
“大佬有大佬的烦恼,我们这些平民有平民的幸福。唉,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老爸听不下去了,“幸福个鬼啊。”
“行吧老杨,咱家至少不用考虑分家产。”老妈咂摸嘴,“最大的败笔就是咱们乖仔了。”
杨止:“喂喂喂,诽谤也等我走了再说啊。”
杨止的房间在老妈对面,也是个单人房。
他稍作洗漱,就把电脑展开,趴在床上做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格。
明明是傍晚的工作,杨止还是推到夜深人静时来加班。
要陪郭望轩吃饭。
或者说,陪他自己享受一把自由。
还有下次吗?
有的。
黑豆还寄养在外面的宠物医院。
敲敲打打的键盘声,在郭望轩开门刹那静止了。“把鞋摆正。”郭如睦背对着他工作。
郭望轩原本伸向鞋子的手突然顿住。
他直接一脚踢乱了摆好的鞋子。
“郭望轩。”郭如睦听到动静,他站起来,在客厅里扎眼得犹如根柱子,“你觉得,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作对?”
他不在乎郭望轩的反应,眼神锐利,指尖点着桌面,“自作主张的外出,对父母、对外人没有一个‘礼’……老师在家里等了你多久?你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怎么?!”
郭如睦猛砸桌面,茶杯盖子碰撞间发出刺耳躁动,“你对我们就这么失望吗?”
“……老爸,”郭望轩慢慢道,“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请老师来家里。”
“你不喜欢,由得到你不喜欢?”
郭如睦说,“行啊,你喜欢什么?你喜欢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我还以为您会问我,妈妈去哪了。”
郭望轩打断他,“再怎么贬低我,我他妈的就是废物,您越骂,我越废物。”
郭如睦哽住了,妥协道,“你妈呢?”
“啥啊,您居然不知道。”郭望轩嗤笑,“不是很会查定位吗?您老婆不值得您大费周章?”
“好好说话。”郭如睦警告他。
“旅游去了。”
“和谁?”
“她高中同学。”
“哼,也没见你有什么人际关系。”
郭望轩礼尚往来,“怕朋友来我家看见我有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爸爸,丢不起这个脸。”
虽然这句话更改一下主语,可以原封不动地用在郭望轩自己身上。
郭如睦却恍然大悟了,“你介意我这个?”
似乎一切都通顺了。
儿子像他妈妈,喜欢安静,而自己作为父亲有时确实会把对员工的暴躁发泄在郭望轩这里……虽然这个理由很矫情,但说得通。
“那爸爸改掉,你是不是就——”
“哈?”
回应他乐观猜想的是郭望轩扭曲的笑脸。
“放你妈的狗屁。”郭望轩一手盖住五官,缓缓下移,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灰黑眼眸,带着微不可查的狂乱,“哈……你怎么改?”
“出轨又不把那根烂黄瓜剁碎喂猪,脑子有问题又不去吃药看医生。怎么,男子汉大丈夫的阳刚之气这么管用吗?”
他蓦地对上郭如睦僵硬发灰的脸,爆发出苏爽的笑声,“妈的,你看看你自己,老爸……太搞笑了吧?你可真是我亲爸。”
郭如睦原地站着,真是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他喘着粗气回神过来,郭望轩已经疲软地瘫在墙壁夹角处,腹部塌陷了一块似的。
茶杯也莫名其妙地碎了。
真像个回旋镖。
曾经施于谢望君的切肤之痛,兜兜转转扎在郭望轩自己身上。
“我说……”郭望轩偏头低笑,“爸,您真该庆幸姐姐不是男的……否则您没缺胳膊断腿,都算她圣母降世。”
郭如睦匆忙适应眼下状况,然后得出一个令人发笑的结论,“你去找谢望君了?”
其实这话不算错误,郭望轩笑吟吟地看着他。“我情绪都这么不稳定了,还不许找个情绪稳定的人聊天吗?”
“你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郭如睦受够他的阴阳怪气了,拧眉揉起太阳穴,“听话,行不行?再这样我就带你去精神科挂号了。”
“有没有搞错,郭望邈死了诶?”
郭望轩轻蔑抬眼,“您让他活过来,和我争家产。我也许会为了讨您的欢心,装得再久一点。”
郭如睦摔门而去。
郭望轩看着原本属于郭望邈的房间,或者更像仰视虚空,“我替你说好话了,别怪我。”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挂上去的金属链子此刻重得令他难以适应。郭望轩重新拆下,丢进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他的手不住地抖动。
脸部,胸口,腹部,小腿,火辣辣的疼。
郭望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倚上不久,后背的坚硬感惊醒了他。
是郭如睦在那家服装超市带走的手提袋。
里头是件黑色的短袖冲锋衣,只在胸口有个小小的logo。
居然有点接近自己的身材。
那应该是老爸买给他的。
郭望轩抓着,随后揉成一团,在预备扔掉时又犹豫了。
材质不错,收拾收拾给黑豆当狗窝。
在郭如睦心中,他有一堆不三不四的爱好。
其中摄影是唯一获得郭如睦首肯的。
甚至过生日时,郭如睦送给他一台单反,上面有创始人的亲笔印上去的签名。
郭望轩挪回房间,从抽屉里翻出这台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