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本就不大,这会儿也更显逼仄了。两人与顶上那只眼睛,离不了太远。
饶是姜映见识不少,也被这画面给惊了一惊。
他口不择言下意识道:“你养的宠物?”
谢瓷扫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凝噎。
姜映说完就自觉犯蠢,老实地闭了嘴。
那只奇怪的眼睛定定瞧着他们,姜映细细打量它,却见它眨了一下眼睛,黑黝黝的瞳孔里像有水沸腾,不停冒着水泡。它再眨一下,水泡全部破开,流出脓一样的黄色液体,黏稠得半掉不掉。
姜映“呕”的一声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他用余光去瞄谢瓷,瞧见对方向来冷淡的脸蛋上眉骨微蹙,显然也被冲击到了。
“这什么?”姜映艰难道。
谢瓷目光一扫,案几上的花瓶就以强劲的力道飞向巨眼,砸是砸中了,却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小臂长的花瓶融进眼瞳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看来有客人。”谢瓷淡声道。
那巨眼慢慢眯了起来,似乎在笑,随即整只眼开始翻白,抽搐而扭曲。
“初次见面,倍感荣幸。”巨眼传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森然诡异。
谢瓷面不改色:“魔神,久仰。”
巨眼停止抽搐,一个血红色的水泡破开,由骨头拼凑连接的玫瑰掉了下来。
“一点小小心意。”巨眼桀桀笑开:“期待下次见面。”
它顾自说完,便兀自消失。
姜映扫了地上的骨玫瑰一眼,嫌弃道:“晦气,我帮你处理了。”
谢瓷眸色很冷:“别碰。”
姜映一顿。
“这是龙骨。”谢瓷捏了捏眉心,压下心底翻涌的戾气。
这是六大陆上古时期的龙族,准确来说,六大陆的龙都是由蛟变成的,本质上与龙渊的龙族有极大的区别。虽非本族尸骨,但也十分膈应人。
“龙骨剧毒,非龙族不可触碰。”少年弯腰拾起骨玫瑰,灯影绰绰,将他的神情照得愈发晦涩难辨,大抵是因为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中,恍然间指腹被花刺扎穿。
殷红血珠很快溢出,枯白的骨头花一接触龙血,便疯了一般攫取。
谢瓷敛眸看了片刻,冷冷地将花刺碾成齑粉。抖动的花一瞬停滞,再也不敢放肆。
即便如此,原本枯白的骨头花一下便通体泛红,像是重新活了一般。
“为何留下它?”姜映不解道。
一道微光乍起又灭,骨头花消失在谢瓷掌心,他摩挲着指尖那微小的伤口,沉吟片刻道:“养个宠物。”
姜映:......
他要是真信了就是傻。
无伤大雅的小事,姜映不会多嘴,他更在意的是——
“这个古怪的魔神,会不会是要借你复生的那个?”
谢瓷靠在窗台坐下,酒意散去后,他的脸色添了几分苍白。
“应当不会。颜空出自三言堂,魔神一派,依他心性,大抵是瞧不上的。”
“目前来看,复生意识的神已有两位了。”姜映沉重道:“我们的处境不太妙。”
谢瓷仍旧冷静镇定,看起来一点也不急:“未用本体见我,说明还被禁锢着。更何况,两位神意识复苏,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么?”
少年唇畔浸染一抹浅浅的笑意,看起来纯良又柔软,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与无害沾边:“毕竟,我只有一个。”
载体只有一个,谢瓷只有一个。
不管神明之间的关系如何,或好或坏都没有关系。
毕竟最好操控的,往往是一个群体。
两方信徒,想要自己神明复生的野心不比另一方小。只要谢瓷稍稍透露一些风声,引起两方势力争夺,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就会上演。
姜映明白其中道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把谢瓷当作诱饵,一旦谢瓷暴露行踪,将会面临无止境的争夺。
因为谢瓷只有一个,他一人难敌万千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没有人能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而谢瓷也不会是站在别人背后躲着的人。
可是谢瓷太过不在乎自己了。
姜映黯然神伤,在他心里,谢瓷应当是一朵纯白无暇的雪色玫瑰,即便骨子里还有杀戮征战的本能,也当肆意、张扬。
而不是如今这般,如一朵浴血奋战后将要静静凋零的赤红玫瑰。
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太过显眼,谢瓷瞥了他一眼,道:“你有话要说?”
姜映迎着少年的目光,再三叹气,含糊其辞道:“没什么。”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兜里掏了掏,最后摸出一盏小小的花灯,虽然这灯还没有青年的手掌大,但做工精致、纹路繁复。
青翠的枝桠撑着金色的花苞,让人瞧了心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