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书屋

繁体版 简体版
小小书屋 > 小人通天 > 第125章 圣策,在一念之间

第125章 圣策,在一念之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苏韧的心悬空着,直跑到紫幕前边。他颤声呼唤:“苏密?”

他一伸手,灰烬烫到手心。紫幕中间的位置,空空如也。

苏韧喘息四顾,哪里有蔡述和苏密的身影?

他揪住个衣服焦黑,半匍匐在帘幕旁shen吟的官员,问:“那小孩子呢?”

官员上气不接下气,伸手道:“蔡…… 蔡……蔡……”

这时,场上传来“哐”的一声。观众骚动,小飞高喊道:“大人?”

苏韧迅速下行,只见“刺客”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前均是紫黑血迹。

林镇俯身摸那人脖子,对苏韧喊道:“他已死了。”

苏韧倒吸口冷气,心想此人必是预服毒药。幕后之人,摆明了要叫他们死无对证。

他吩咐道:“江齐,将人送去衙门验尸!各位莫慌,先安抚百姓们有序离开。”

因为出了凶事,赛马会原定的庆祝仪式取消了。亏得苏韧事先对散场做了多方预备,官民们才得以安全撤离。苏韧知道:在众人心中,除了激烈的赛马,更存下了对行刺的惊惧。

天子脚下,这轰动一时的事,自然要有个交待,连皇帝都搪塞不了。

苏韧经历惊涛骇浪。谭香那边,本以为是个寻常的日子。她先请葛大娘去打盹,自己拿着大娘未做完针线做。近晌午时分,宝宝醒了,嚷嚷叫饿。

他挠着头皮:“香妈在这?我梦着赛马了,可跑来跑去的老没结果。”

谭香含笑抓起宝宝指头,看指甲尚短,说:“男人家比赛哪有胜负?这里胜那里就输。别抓!”

她让宫女端了小米汤来,哄着宝宝喝了。蔡甜不挑剔,跟着喝小米汤。宝宝喝完了,蔡甜坐在床沿,陪着宝宝说小话。孩童间聊天,常有奇思妙想。

谭香听着颇觉可爱,却有宫女来传话,说“小柳公公”在东宫门前等候她。

谭香忙出宫,与柳夏一前一后走了一路,眼看到了琼华岛,望见白塔了。

见左右无人,她才问:“柳兄弟,万岁找我问太子的病情?”

柳夏折腰说:“太子病了?嫂子呀,要是太子病轻,你可别提。你知道吗:今儿在赛马场,发生了爆炸行刺。万岁为此不高兴,至今尚没找到蔡述和你家苏密。万岁觉得蹊跷,非要找你问一问。”

谭香身子发软,顿觉口干:“啊?苏密不见了……?哎呀……我的宝宝……多大的爆……炸啊?”

柳夏扶她:“你先别急,听说是石雷——不能把人炸没了。呸,我在说啥呢?梅副总管揣测:应是蔡述和苏密先离场去哪里了……万岁震怒——是为有人敢在皇城里挑衅,不是因你们有错。”

谭香回神,气道:“是我错!不该让孩子跟了他去……现找不到人,我正要问万岁哩。”

他们俩在宫门前攀扯。小梅子出来,斜靠在汉白玉栏杆上招呼:“呦,何事不好进来说啊?小柳,苏娘子总算是我姐。见了干姑妈——你小子也没个礼数?姐姐你来,弟弟知道得清楚。”

谭香匆匆过去,扭着脖子:“苏密呢?”

小梅子压低声笑道:“你儿子跟着蔡阁老,能有事儿?姐,你……厉害啊……”

谭香看小梅子吞吞吐吐的模样,恨不得捶他。

她正上火,叉腰说:“我怎厉害了?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带我见万岁去。”

“不敢不敢,我真管不着啊。万岁在里头‘散功’,你且跟我来。”

谭香不知何为“散功”,跟小梅子往偏殿内走。这所偏殿内外,环植菘韭葱荠,遍种樱桃橘榴。茅舍顶棚沿阶而搭,负山望水,村趣十足。可惜谭香心念苏密,走得大汗淋漓,入眼却未留心。

他俩到了间小屋,里头有台织布机,只有纺锤没有线。左右两壁,各有一扇窄小木门。

小梅子示意谭香坐板凳上。二人等候许久,不见动静,小梅子说:“我去请示。你还等这儿。”

谭香忽憋红了脸:“我……何处可以净手?”

小梅子人已出去,快步道:“早说呀。你开那扇打得开的门,里头可方便。”

谭香还想问哪扇才是打得开的呢?可小梅子没影了。她想那不如自己开开看。

她随手开左边门,没立刻打开。可谭香女承父业,算半个老木匠。她心下使劲,手上一滑,木门机关都不算回事。门里面是青玉台阶的通道。谭香朝上爬了好久,都没找到个“恭桶”。再走几步,她听到淙淙之音,心中一喜,以为是厕所。

谁知她掀起裙摆,却跨入一座剔透的水晶亭中。亭子铺满五彩碎石子,细看乃是一个“道”字。

亭壁四周注水,有鱼在其间游曳。只只银盆,吊挂在亭檐,兰花葳蕤,芬芳沁人。

亭子中央,有个绿汪汪的翡翠圆几。上面是一册青色缂丝封面的书。

谭香自从识字,颇有到处认字之热心。因此她走上一步,俯身辨认。

此刻清风过亭,书扉页被吹动,展露出清妙至极的书法。笔势之美,连谭香这外行都看入迷。

“青,华,仙,册”她边认边读,忽记起此书来由,忍不住大惊失色,身子颤抖。

她再往下看,纵写一行,乃是“万寿三旬大庆臣蔡扬恭进”。

看到蔡扬名字,她蓦然想起“珍珠叔叔”,还有她心门深处那个圆月之夜,打了个寒战。

谭香心慌意乱……原来,《青花仙册》真的就在皇帝身边,而且还就是那蔡扬所献!……任是她这样的人,都觉察到一股莫名的危险。她赶紧转身,一气狂奔,拉开门关好,再推开旁边的那扇门躲进去。她呼吸尚未平复,便听小梅子的声音:“姐姐?万岁传你。”

谭香方觉得自己憋狠了,擦了冷汗,道:“我还没好。”

小梅子诧异:“没好?那……行吧。”

过了会儿,谭香故意腆着脸出来:“委屈弟弟你久等了。”

小梅子还是头次听她回报“弟弟”称呼,笑叹:“没事儿。我那老婆也常让我等着。”

他凑近谭香:“哎呦,姐你方才上胭脂了?别说,还真显气色!能不能告诉我哪家买的?”

谭香心想:自己一定脸红,亏得这人想偏了。宫中瞬息万变,能多个人接应,还是有用。

她眯起杏眼:“嗯,想孝敬你老婆了呗?又不值甚么,我下回让丫头送一打到你家去。”

小梅子意外,阿谀道:“那敢情好,真是我的好姐姐呐!”

谭香闭眼,想小飞才像是亲弟弟,可自己偏让这位沾上了。人,要遂本心而活着,真不易!

她不紧不慢跟着小梅子出了偏殿,有一条坡道,往半山白塔去的。亏得谭香大脚,走来不吃力。倒是小梅子,吸了好几口大气。他俩登上白塔,迎面看见皇帝披着鹤氅,踩着木屐,伫立窗前。

小梅子退了出去,谭香先给皇帝叩头,再瞻仰圣颜。

皇帝脸色红润异常,额头光亮,似丝毫不为春寒所侵。

她想起那本《青华仙册》,心头大震,赶紧眼观鼻,绷起脸,生怕流露出来。

皇帝在窗口踱步:“谭香,近来还做木工吗?”

“回万岁,没做,只收个弟弟。阿墨如今忙,他照顾不到的——妾身得照顾。”

“嗯,弟弟——是今儿赛马胜出的谭飞?”

谭香“咦”了一声,问:“他赢了?妾身都不知道呢。说到底,还是万岁赐的宝马好!”

皇帝温言:“赐马是恩德。赛马胜是功夫。谭飞如今在锦衣卫是何头衔?”

“他才十几岁,没个好出身。只是个跑腿的,哪能有好职位?”

皇帝点头道:“他未及弱冠,能领先群雄,看来是把好手。朕先封他为锦衣卫百户,因今日有人行凶,想必来不及颁奖,小孩子不免遗憾。朕特为再补赐他一套飞鱼服。”

谭香赶紧叩头:“谢万岁圣恩!万岁……我家苏密还没找到吗?”

皇帝笑笑:“苏密与蔡述一起,想必无恙。只是怎会让叙之领着他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谭香本想说宝宝的病情,但临了只说:“是妾身忙不过来,只好留在东宫,孩子实在想去。正好蔡述来,顺便带了他去的。”

皇帝又一笑:“喔?叙之居然是个‘顺便‘之人。好吧,你告诉朕,近来苏韧与蔡述二人,可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谭香觉得这问奇怪,她想了想,肃然答道:“蔡述?妾身是真不知道,平时都见不到面。苏韧总早出晚归的。他这人看着敞亮,实则不肯叫苦叫累的。妾身也并不知道他有何不寻常的事。”

皇帝忽指窗外:“你且来看,那是谁啊?”

谭香不敢随便靠近皇帝。但皇帝招手,她只得过去,皇帝便将窗前位置让给她。

原来,这座白塔内可以望见太液池。春日水面明瑟,千百圆荷新绿初露。

波光粼粼中,御苑景物旷远。有一叶轻舟划过,圈圈涟漪,烘托出船头的青年与童子。

谭香隔老远,一眼认出——那是蔡述苏密。她没想到:二人非但逃过一劫,而且还能惬意泛舟。

皇帝说:“可以放心了?”

谭香脱口而出:“是。多谢万岁。”

她眺望着,有内侍们搀扶二人下船。她心里浮出些道不明的隐忧。

谭香暗中思量,许是今天发生太多事,还有那本传说中的《青华仙册》……蔡扬已死,而蔡述是活生生的,如何才能让皇帝知道真相?……对她,实在太难了……要等苏韧商量,只要有他,她便不怕。

苏密指着岸边一块石碑,不知在问蔡述什么,蔡述蹲身下来,像正为苏密解读。

皇帝在谭香身边,也远远看着。他嘴角噙笑,似颇有兴致,终究没再多说话。

过不多久,蔡述与苏密,被小梅子领了进来。谭香看得分明:蔡述淡然若素,苏密毫发无伤。

苏密在御前倒规矩,他跟着蔡述行跪拜之礼,学得有模有样,容止端重。

皇帝道声平身。蔡述垂眼侍立,苏密毕竟童稚,在蔡述背后对谭香踮脚笑。

皇帝击掌,对蔡述道:“虽说是死里逃生,却不见你有喜愠之色。你这炉火比尔父差不离了。”

蔡述欠身:“万岁,臣比不得家父,要暗杀臣的人多了。臣不能总大惊小怪,失了朝仪体面。”

皇帝打量苏密:“娃娃,你娘白担心你。如何未看完赛马?”

苏密坦然道:“回万岁话:臣知道胜负才跟着蔡叔叔走的。赛马是臣小舅舅胜了,臣回家还要问小舅舅讨好处呢!可后边那些大人仪式——臣一直觉得好生无聊。臣才央及蔡叔叔带臣去了白云观看神仙师祖像,后来我们去北海泛舟。蔡叔叔教我说:‘天之道,如水之逝,观水可以明道。’臣虽年纪小,也知这些个事远比竞技场上胜负更重。”

谭香惊讶小小的苏密居然能投君所好,说出这些。男孩儿一双清明眼望着皇帝,腮边犹带笑涡。

皇帝抚摸长须:“看来你有个好爹,善于教导你进退。你知道,你为什么名‘密’么?”

谭香本想说:名字是我喜欢的。和姐姐凑成甜蜜一对儿。但附近大和尚圆然说蜜字不正,按照玄学才给他取了“密”字,说是大吉大利,将来荣贵显达。当时俺们夫妇勉强糊口,只图吉利,还没敢往“荣贵”上指望……

苏密摇头。蔡述在旁插嘴:“恐怕是希望这孩子‘缜密’的缘故。”

皇帝弯腰问:“你有字了没有?”

苏密再摇头。皇帝说:“那朕赐你个字。‘严之’,严密的严,叙之的之,你喜不喜欢?”

苏密先看谭香,再瞅一眼蔡述,跪下说:“多谢万岁!字是万岁赐臣的,臣永远感恩。臣会记得效忠圣上,做有用之材。”

谭香暗叹:苏密平时懒散,吹毛求疵,眼看没大多长进。临场发挥竟如此之佳。难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皇帝摆手:“且不谈忠君爱国那么远。小孩子要孝顺父母,乃是人间大事。”

谭香连忙称“是”,牵着苏密,又要给皇帝叩头。

皇帝止道:“免了。”他停了停,亲自弯腰捡起了地上一个布偶,对光察看。

谭香一瞧,正是早上苏甜送给苏密的那匹布马。

这时,她发现始终保持着安静的蔡述,眼尾一翘,也看向那匹布马。

“这是你的马?谁给你的?”皇帝和颜悦色问苏密。

“回万岁,是臣姐姐做的。她会做各种玩偶,现今她在蔡叔叔家当女儿,已改姓蔡了。”

皇帝瞅一眼蔡述。蔡述恭敬说:“她是臣养女。”

皇帝越加蔼然,问苏密:“这布偶上的马鞍花纹,也是你姐姐刻的?”

谭香抬头,那马鞍是块旧皮子,毫不出色。

苏密回道:“臣的爹学瓦剌语,有一本厚书。臣因看不懂,在家老把这书扯下来折纸玩儿,也带去姐姐那过。姐姐说,这皮子是混在书页里边落在她那,所以她缝上去了。”

皇帝转脸,沉声问谭香:“你知道吗?”

谭香直言不讳:“妾身知道这书啊,苏韧不常看——丢在书架上。当日瓦剌王子阿勒泰因为无礼,被妾身叫人打了一顿。后来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识,他送了这本书。只这块皮子,妾身夫妇都不认识,许是原本夹在其中?万岁,妾身当家的是精细人。咱若是晓得利害,能让孩子翻着玩吗?”

皇帝沉默半晌,将那块皮子一把扯下,递给蔡述。

蔡述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弄皮革,青琉璃色的眸光似动非动,仿佛在细细玩味。

“你认得此为何物?”皇帝面无表情。

蔡述俯身:“臣见过瓦剌的密报,廖严也有书信与臣。此物与他们画中的某物相似。没成想居然藏在我朝官员的家中,变成了孩子玩物。万岁,臣敢担保:谭香苏密本性真纯,都说得不是假话。至于苏韧……为何能有此,该当面问清他。当今瓦剌大乱,威胁我朝,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苏韧办事勤勉,多有胆识。望万岁能辩得清浊,人尽其才。”

皇帝呵呵:“你倒怕朕委屈了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