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接近他、要杀他,简直天方夜谭。
可是恨啊!
慕初情看着从思朝暮里出来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的食客们,心中也猜想到,今日慕峰青出丑一事,恐难被世人周知。
今日母亲尸骨未寻到,仇人性命也没有收回,竹篮打水哪怕再拼命也只是一场空。
她沮丧的转身离开,独自徘徊在晁都城大街小巷。
各家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灯笼摇曳在冬日晚风中,混着风声,慕初情忽然感觉自己此时似乎正被谁冷冷地注视着。
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但她就是觉得有人。
慕初情不回头,也不曾加快脚步,她凭借儿时的记忆漫步在昏暗错杂的小巷,在看到前面拐角处有一个半人高的草垛时心中忽生一计。
她目不斜视的从草垛旁边走过,等刚走进巷角盲区便撒腿往隔壁巷子跑,不到片刻就消失在宁静的夜色里了。
悄悄尾随慕初情的黑衣人追到草垛旁时不见人,这才发现附近的小巷四通八达,那少年很可能会躲藏在任何一条小巷里与自己捉迷藏,于是黑衣人四处看了一圈,往楼层最高一处建筑攀去。
慕初情躲过跟踪后正预备折返回草垛所在之地,可是越靠近草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越清晰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忽然间,身后利剑划过空中‘铮咻 ’一响,慕初情转身看到一个蒙面男子挥着长剑向自己刺来,刀光忽闪、剑锋凌厉,她下意识躲开之时与蒙面男子四目相对,侧身擦过。
蒙面男子察觉自己刺错了人,可转念又想夜深人静也正适合杀人灭口。
慕初情看出他的意图,明白自己此时插翅难逃,正预备在周边地上看看有无趁手的砖块时,忽然从草垛里飞出一把刃上染着血的大刀。
大刀擦着蒙面男子的面巾,直直插进他身后墙皮里。
“哎,你杀我便杀我,平白害人家男娃娃作甚。”
一个浑身是血的高个男子捂着腹部从草垛里出来,蒙面男子一看见他提剑就砍,慕初情看着两人厮杀在一处,觉得那受伤的高个男子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某处高楼上的黑衣人看见此处有人搏杀,还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目光一瞥却看到一个瘦弱少年正站在旁边看热闹。
还不知道他是谁家孩子呢。
黑衣人叹了口气觉得这个闲事自己不管可能不行,于是只得再次飞身跑过去。
高个男子受着伤,很快就处于劣势,他见少年呆呆看着他们也不知道逃跑,捂着腹部抽空踹了少年一脚。
“你他娘的吓傻了,倒是跑啊!”
这一踹,将慕初情前世军狱院的记忆踹出来了,她终于认出,这人竟是军狱院卒头伍千裘。
慕初情见着他喜不自胜,决定将他救上一救,说来也巧,那黑衣人正好赶过来猫在一处房檐底下观战,慕初情眼尖,一瞧见黑衣人就边小声喊边用手去指,“哎呀,我们的救兵来了,你们的事他都知道,蒙面小哥你现在能跑便赶快跑罢,若惹急了我们的救兵,想跑也跑不了啦!”
她这一声不大,即惊不了巡逻守卫兵,也吓不着夜半打更人,可偏偏将面前三个人都喊懵了。
蒙面人见伍千裘失血过多快要支撑不住,脏兮兮的少年又细胳膊细腿,斟酌了片刻便提剑朝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看了看自己的空空两手,又望向虎视眈眈向自己劈剑而来的蒙面男子,心中暗自叫苦。
无恩小儿,你高寒哥哥才回晁都,就被你派了个如此苦差……
虽然有些不忿,但高寒仍旧赤手迎战。
他与对面那人并无深仇,因而处处手下留情,可那位蒙面男子却不知与他有何种大恨,招招都要取人性命。
趁着两人纠缠,慕初情悄悄溜到已经半闭双目的伍千裘身边,小声道,“别装了,快带我走。”
话音刚落,方才还濒临半死的人就立刻起身拎着小鸡仔一般的慕初情垫着脚跑路了。
伍千裘高大强壮,腹部虽失了不少血可还是带着慕初情跑了很远
他们来到一处街市口,伍千裘将慕初情放下,自己也靠着墙角坐稳,他抿了抿自己煞白的嘴唇,恐吓道,“小子,我救了你,你现下便可向我报恩,倘若不按我说的去做,我立刻挑了你脖子与我补补血。”
慕初情笑笑,像是丝毫不将他的恐吓放在心上,“你被人灭口,我遇着了就自认倒霉,退一万步来看,就算你不幸身死刀下,我也有法子逃脱,何来你救我一说。”
“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不好诓骗的,可这如何是好,我肚子上的窟窿还在流血,若是再不止住,真真是要见阎王的。”
“我救了你,你会向我报恩吗?”
“自然。”
“你有银子么?”
伍千裘问,“你要银子做什么?”
慕初情指了指街对面的安济坊,说,“给你买药,没有银子我要给人家伙计笑笑吗?”
伍千裘被逗乐了,痛的直哼哼,缓了许久才说,“安济坊大夫是我老大哥,你进去直管找一位姓宋的大夫,悄悄与他说伍千裘求药便可。”
慕初情看着安济坊问,“你那老大哥没告诉你他家正在办丧事么?”
丧事?
伍千裘心中一惊,连忙忍着腹痛偏头去看,可这一看却只瞧见了安济坊的招牌、门楣上挂着的白幡与挽联。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没说完,安济坊大门倏地打开,一个大夫打扮的男人将一个少年踢打到了门外,喝道,“你师傅师娘都死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滚滚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说完便推门进去,将木杵扣上,只剩少年穿着单薄的外衣独自蹲在门边。
伍千裘心中不忍,骂了声混蛋后就要跑过去与那大夫算账,慕初情一把将他推到,冷声问,“你连累我不算,还要去害他?”
腹部再次因为突然动作涌出汩汩鲜血,伍千裘这才冷静下来。
慕初情将自己棉袄里头的外衣脱下撕开成条,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绷带,又从棉袄抽出大片棉花,将棉花捂在伍千裘伤口处后把长绷带环绕在他腹部用力捆扎起来,最后又打了个牢固的结才算是完事。
伍千裘看着已经站起身俯视着自己的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初情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高声寻人的声音——
“眠眠!”
“眠眠!你在哪儿!”
慕初情心中一动,低头看着伍千裘,一字一顿道,“我叫初暒。”
“好好活着,这恩,你可一定记得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