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两人通过层层警卫走进了重症监护室。隔着厚厚的玻璃,丁善看到了身上插满管道躺在病床上的江册。
少年如凝脂般白皙的脸,唇瓣干裂没有生气,说一具尸体也不为过,左手攥着蓝色的丝巾在白色的病服衬托下格外显眼。
“小贼,他拿了你的蓝星手帕。”青色旗袍的女人撅着嘴,愤愤不平地指着玻璃墙内的病人。
她便是之前给秦昭送去资料的女人,名字是潘朵拉,丁善取的。
“是我自己给他的。没想到会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若不是他在执意归还时引起了骚动,也不会点燃那么多人对他的厌恶,若不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他也不会这么急着了结自己。
明明是一个该死的人,为什么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丁善最先产生的情绪不是愧疚自责,而是愤怒烦躁。他一直以善良自居,却被自己本能生出的情绪吓到了。
眼前脆弱的少年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灵魂深处潜藏的罪恶面。
在丁善的吩咐下,青色旗袍的女人率先下楼驱车,干净整洁房里没有第三人。静得像是冥想室,丁善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办法准确测算出自己的心率。
愤怒的巴掌拍打在玻璃上。丁善极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翻涌情绪就像沼泽将他拉向陌生的境遇里。
“你应该能听见我说话吧,狼人的听觉是人的16倍。”
话音落,雪白无垢的病床上,纤细的手指将丝巾攥得更紧。
“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杀人,我只想保持我的判决记录。你必须是死刑。你被全世界的人唾弃辱骂我根本不在意,是你命不好,你的出生就是悲剧。”
一股无形地寒气汇聚成的冰凌,射入丁善的脊背里,穿透他整个肺腑脏器。少年缓缓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目光相接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丁善咬住下唇。
“呵……哈”江册似乎在笑,但因为他肌肉无力,嘴角不明显的上提。
“你在嘲笑我吗?”
问出的瞬间,答案已了然于心,丁善是在嘲笑自己,这多年,在接每一个案子之前,他都派人暗地里调查清楚,若不是罪有应得可以被判处死刑的罪犯,他不会接。
唯独这个案子是个例外,事发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和人群议论,证法楼在舆论的压力下加快了流程,既没有留给他调查的时间,也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也或许是因为期待着死刑的出现,才找上他这个活阎王。
众望所归的结果,丁善向着玻璃呐喊:“我没错!”
少年抬手,颤抖着拿掉了氧气罩,拄着床手臂青筋暴起,支撑起单薄的身体坐了起来,感受到手上的束缚,手背上插着吊瓶针头,那是他一直以来噩梦。用力甩手挣脱,之后双腿挪动下垂在床边。
丁善将少年的动作看在眼里,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呼叫按钮。
再一抬头,少年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若不是隔着一层玻璃,丁善只怕已经被吓得摔倒在地。
“我不欠你!”举着丝巾的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一大片粉红的血色。
江册是血统狼人,幸存下来的母亲是人类,死亡的父亲是杂血狼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亲生父母,赤裸裸的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在全社会的谴责声,提出反对的人便是异类。千万年来人类一直在做的就是排除异己。
江册将丝巾拍在玻璃上,手指弯曲抓着,他送不过来,握紧拳头一下一下想要砸开眼前的障碍。
血溅在玻璃上到处都是,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不过是用朱砂绘制的。不知道是他新砸出来的伤口,还是手腕上已经缝合的伤口裂开了。
丁善按下了呼叫按钮,转身离去。身后重重的敲击玻璃的声音慢慢飘远。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坐在车子后座的丁善头疼欲裂。扶着额头歪着身子靠在门玻璃上。
“小善良,你脸色不好,会死吗?”潘朵拉开着车,透过后视镜,一双关切眼睛温柔如水。
“我没事,死不了,谢谢你。”
丁善揉着太阳穴回答了对方每一个小问题。若不如此,她会追问不停。
“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头小狼崽,你喜欢他?”
那条蓝色的丝巾从认识丁善以来,就一直挂在他的腰间,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不离身。
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距离,丁善索性侧身躺下。听到女孩的话心中一悸睁开了眼睛。
“我要他去死……”
“那我帮你杀了他,放心,我会做得很干净。”这个年轻的女孩就是一直在帮丁善和黑市人打交道的暗探,是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于是舍去姓名成了丁善身边最锋利的兵器。
“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事,你都不问原因,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坏人,你就是帮凶,成了你最痛恨的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