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做这些吗?”
今天的宋鹤语格外好说话,几乎算是有问必答。
随春芳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很容易得意忘形接着就会得寸进尺,活了几百年不知边界感为何物。
“嗯,职责所在。”
“全天下的怨灵都要度?”
那眼神说不上是有点心疼还是可怜,看得宋鹤语不大自在,躲开他的视线盯着路边的花草。
“没有,仅限于这座山上的。”他外出一般是接单猎妖。
“那你有同行吗?”每次看到他都是一个人。
“或许有,与我无关。”
他蹲在一朵白绒绒的蒲公英前,微微出神。
“我还以为跟妖盟一样,是很多人一起。”
“这些只是我的责任。”虽然说人是群居动物,但他早就习惯独来独往,“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你一个人一定很不容易。”
“还好。”
有时候简单,有时候比较麻烦。
他们生前也是芸芸众生,愿望大多朴实简单,只看执念深重。
“有一个小女孩,我之前给她带了一串糖葫芦,明明已经没有味觉和嗅觉,也看不清什么颜色了,可是在尝到的一瞬间,她就消散了。”
他对着蒲公英轻轻吹了口气,那些带着白色小绒毛的种子,它们随风落入水中,或者飘然远去,也有仍旧停留在原处,不愿离开。
“但是也有很挑剔,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没办法,他们真的是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
“比如之前见到的小灵?”
“他想要灵芝的原因,我其实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奶奶。或许看见他奶奶健康才能真正消除执念,可惜这很难办到,所以只能哄着他。”
刻好排位,宋鹤语放在空出来的地方,对着所有先祖拜了拜,续上香,带着大小姐出门。
“从小师父跟我说,这里承载着满门清魂。”
“如果我干得好,不出错,将来也会在这里有个位置。”
“可是他希望,我不用再入祠堂。”
“这些家私,你说给我听,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毕竟都带他进来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
随春芳忽然有种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决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之后还能不能来。
“大小姐,我不像你这样衣食无忧,家业也有人继承,整天无所事事,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因果缠身,生活虽然不算窘迫,但也不算从容宽裕,而且我还在上学。”
简而言之,没时间陪他继续胡闹下去。
“你该回去了。”
宋鹤语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灭门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生怕再跟这些所谓世家扯上关系,让昔日悲剧重演。
他也做不到依附于谁,谄媚讨好。
随春芳这样的人,身边总是危险重重,或许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再他们眼中的一些尘土落在凡人身上是巨石。
他不需要朋友或者同行的人,从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
出了神龛,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变大,出来的地方刚好落到池子边。
随春芳正欲开口说什么,宋鹤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靠近。
有点太近了,随春芳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宋鹤语不知道大小姐心猿意马,手起刀落,截了一段衣角。
有一个很小的点,像是虫卵。
“我说,你是不是做鸟习惯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宋鹤语捻开一层薄膜,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不过还没有沾到随大小姐的衣角就被火焚烧干净。
“这是留声蝉,只要你从正门出去,刚才它听到的一切都会传给想要的人,然后化成灰消散。”
留在他身上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居然没人发现。
“这东西应该是专门培养的,金贵得很,你知道有谁会养吗?”
“我回去就处理。”
随春芳终于变了神色,终于想起还有正事要做,不再久留。
两人告别。
这边老头已经恢复原样,除了魂身比之前要淡了些,其他跟往常都没有任何差别,依旧乐呵呵的。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还以为,他出来就见不到他了。
“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