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云哥儿生了!”
“算算日子也该生了,这孩子一生,姜大也能松口气了。”
三两个妇人背着箩筐站在山脚下闲聊,她们本来要上山捡点柴的,这不刚好遇上了,就想着聊几下,这听来的八卦不说出去总觉得不舒坦。
李氏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松什么气啊,我听说云哥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姜大家的想着给云哥儿招赘呢!”
王春花听着满是好笑,皱纹都要笑出来了,“什么?招赘?好人家的汉子哪个愿意啊,我看啊,倒不如将孩子过继了,云哥儿也好再嫁,隔壁村的沈老汉不就眼巴巴等着呢。”
李氏:“瞧你说的,那沈老汉都三四十了,人家云哥儿可看不上,人连举人老爷都看不上呢。”
话赶话说到这,她心底也有些气闷。
云哥儿是村中有名的富户姜大家的小哥儿,姜大是个杀猪的屠户,姜大家的也会一手好绣活儿,上镇上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呢!
再者,他们家里有的是钱不说,还就只剩云哥儿这么个小哥儿,可不得宠着疼着?
七八年前,云哥儿才满十三,姜大就给云哥儿定了一门好亲事,去当秀才娘子享福,还硬是不知好歹地多留了一年,在李家的催促下嫁了过去。
村里未婚哥儿姐儿都羡慕得不得了,已婚家中有适婚孩子的婶子们也咬牙恨恨,这么好的亲事,凭什么就给了一个小哥儿?
要知道,只有穷苦到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才会不情不愿地娶小哥儿,主要也是贪图小哥儿能下地当劳动力还吃得少。
不然,这小哥儿不好生养没奶还硬邦邦的,哪个汉子谁愿意娶啊!那定下的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公!
李氏和王春花当时也是商量着要嫁秀才公的人家之一,只是她们家穷,光长得不错也没用,还是被云哥儿家截了胡,现在两人哪怕嫁人了也对云哥儿满是怨恨。
也还好云哥儿嫁过去后日子过得不算好,家里脏活乱活一把手地捞,还一直没动静,她们才好受了些。
不过也没好受多久,这没几年那秀才公就成举人老爷了,马上云哥儿就要去京城享清福了,这叫她们怎么能不妒呢!
所以这一次,听说云哥儿大着肚子被举人老爷休弃回家时,这几个当年就不忿的妇人也幸灾乐祸起来。
王春花想到这,安抚地拍拍李氏的肩膀,幸灾乐祸:“看不上也没辙,那人好人家的汉子哪个愿意上门啊?还是二嫁夫郎,我看也就姜大家的自己当个宝,还能养一辈子不成?”
两人你来我往地畅想着云哥儿以后多不好过,突然,山林猛地弹出一颗石子,重重砸在王春花鞋尖儿前,深深嵌在了泥土里。
王春花吓得尖叫一声:“哎哟,是哪个挨千刀的不长眼……卫,卫猎户?”
王春花声音渐渐变小,她讪讪地看着那个悠悠走过来的身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笑容尴尬,“卫猎户这是,下山了啊。”
问着,心头倒是嘀咕起来,这卫猎户平时巴不得绕着他们走,今天这是怎么了?
卫猎户在村里也算出名了,毕竟他们村也就这么一个猎户。但卫猎户出名不是因为稀缺,而是出在这个穷上。
父亲在卫猎户12岁的时候进山打猎遇上老虎没了,大哥又好赌成性,常常让家里入不敷出。
三年前,卫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卫大又欠下一大笔赌债后整个人都没了音讯,卫母听闻这个噩耗,一下就病倒起不来了。
这些年他为了母亲的病耗进去不少钱不说,前年冬天母亲去世,卫猎户又借钱大办了一场,全了这场母子情分。
卫猎户为人又不拘小节,别人找他借钱,他手里有就说借就借了,直到今年年初才把债都还干净,兜比脸还干净。
当然,不管如何,卫猎户人高马大的,王春花自然打怵。
卫猎户整个人看上去乱糟糟的,仿佛凑近了还有难闻的味道,他右手拎着一只半边焦黑的兔子,另一手拿着各种工具,听见王春花的问话,只是神色淡淡地撇了眼,没回话。
李氏见王春花吃瘪,也不接话茬,幸灾乐祸地靠在边上看对方的笑话。
王春花咬牙,暗恨这个卫猎户没点眼色,她没嫁人前也是村里一枝花,怎得如此忽视!
她捏紧柴刀,尴尬地让出一条道儿来,想到卫猎户最近在攒钱娶媳妇,她回去非要和自己当媒婆的二姑唠唠,让卫猎户吃吃苦头!
卫猎户不理不睬地往前跨了几步,过了这几个妇人时,突然转身,吊起眉梢,语气散漫,“哟,几位婶儿说什么八卦呢?唠给我听听?”
婶…婶?
王春花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半晌说不出话,她笑容勉强,“我说卫二,你这上山呆了几天啊,连人都能认错吗?我是你王二哥家的,你王二嫂啊。”
李氏听着也拉下脸来,“我男人前些日子还让我给你送了吃食,你怎么连你李嫂子都不记得了?”
卫珩面色不变,好笑地晃晃手中的兔子,“这样啊,是我不好,那要不这只兔子就当我给几位嫂子赔不是吧。”
他的礼让站着的三个妇人都看直了眼!
别看这兔子肉焦了,那也是肉啊!农家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肉,谁家能像姜屠户和卫猎户一样想吃就吃?
卫珩看着她们贪婪的表情,垂眸掩盖住眸里的不喜,“我还想着,这像长舌妇一样嘴碎说闲话的,大多是上了年纪没事干的叔婶,就随口叫了,真是对不住了啊。”
王春花和李氏憋得慌,两颊更是燥得彤红,颇有种下不来台的窘迫。
这背后说人闲话让别家的汉子听去了,要是人家汉子聚一起的时候说上一嘴,她们岂不是丢大了脸面?
卫珩见她们不动,噙着笑将焦黑的兔子强塞到李氏手上,“还得谢谢李大哥惦记我给我送猪食呢,不过下次别送来抵债了,直接还钱比较实在,你说是吧李嫂子?”
李氏听着卫珩不客气的话语,呐呐,“怎,怎会是猪食,谁家不都这么吃……”
她又舍不得这焦黑了表皮的兔子,只能尴尬地笑着装听不懂止住话头,同时暗暗恨起了这卫猎户。
就是交情好才来找你借钱,这么私密的事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多破坏交情,又不是说不还。
她气恼地僵在原地,卫珩也不管,气撒了就拎着自己的工具转身下山了。
直到他走远了,身旁一直没吭声的瘦小妇人才小声道,“分兔子吧。”
李氏哽了一下,叉腰又和王春花她们辩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