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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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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溪。

这名字着实没头没尾。

当红鱼询问少年为何取这样一个名字时,青溪正蹲在溪边给红鱼浆洗唯一一件替换衣裳,因他练武手劲大,因此需要十分小心方能避免扯坏她的衣裳。

头回做这样的事,青溪深深觉得比杀人还难,他棒槌一拍,水滴溅到鼻梁上,顺着下巴垂落下来,当真有些狼狈。

“因为姑娘叫红鱼,我身为姑娘的护卫,名字自然要跟姑娘的相配。”

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红鱼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别家的护卫名字也要跟主人的相配么?她着实不大清楚。

“哪里配了?”她还是疑惑。

青溪挽起破烂的衣袖踏入溪中,静默片刻之后,如一头豹子猛然从里头抓起一条又大又肥的鲤鱼来,“姑娘,瞧,这是什么?”

溪者,水也。

鱼离开水难活,水离开鱼也会变成死水,两者相生相伴,缺一不可,自然相配。

红鱼被溅了一身水,对少年的奇思妙想着实感到惊奇,“那为何要姓关?”

他难不成不知如今这个姓的人有多招人嫌?

只见青溪好生将鲤鱼放生,站在溪中一脸一所当然地说,“自然因为姑娘姓关,有何不可么?”

这句话又把红鱼说愣住,“......可,自然可。”

嘴上虽如此说,但红鱼心里仍觉得不妥,想劝少年改掉,然而很显然,青溪对于自己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他自出生记事起便无名无姓,如同孤魂野鬼,如今乍然有了名字,便如同在世间扎了根,自然要好生炫耀一番。

红鱼有时忘记他叫什么,他便时刻出现提醒,惹得红鱼烦了,把他打发出去收拾破坏道观后头院墙的野猪。

他往日虽长于杀人,但捕获野兽这样的事也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因此乐悠悠去了,但他仍不闲着。

对着脏兮兮的野猪,他好似兄弟一般,一边将人家五花大绑轻悠悠拖往道观,一边同它拉家常,告诉他自己新得的名字,叫它死前有什么需要便同自己说,别客气。

便是途中遇见花鸟鱼虫、甚至几颗芭蕉树,他都能与之闲聊起来,被藏在红豆杉上躲她的红鱼瞧见,暗骂果然是只花孔雀。

青溪头回听见红鱼叫自己‘花孔雀’,是在他修补完道观后墙,顶着一片芭蕉叶,腰系一串顺手采摘的杜鹃花回来时。

他的钱挥霍一空,他的这位新主人同他一样,也是判官讨饭——穷鬼一个①,愣是找不出一身好衣裳给他。

于是乎,他只能勉为其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道袍到处晃荡,瞧见他的嫌弃,他的主人红鱼道长双目一瞪,拍案而起。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两件道袍缝合的,你还胆敢不满,有胆脱下来。”

他自然是没胆。

总不能赤身在主人面前行走,太不正经!

于是十分真诚地摸了摸粗糙的衣袖,“啊,原来这样金贵,原是我眼拙。”

但这身葛布衣裳灰扑扑的,瞧起来终究是不像样子,于是乎趁着外出收拾野兽的机会,随意摘些山间的花草装饰自己。

对于红鱼给自己的‘花孔雀’的称呼,他并不生气,只当红鱼在夸他,欣然接受。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青溪’这个名字。

等脚店柜台后的小伙计第十三次听到‘青溪’两个字时,终于忍受不住,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这位小官人,我方才已然说了,咱们不收你这样大的野猪,烦请您到旁的大酒楼去瞧瞧。”

边说边捏着鼻子扇空气里野猪的腥臭,就差没开口叫人把他叉出去。

脚店本就是供往来底层客商歇脚提供饭食的地方,来的都是三教九流,夏天本就炎热,这些人身上的汗味、脚臭味、连同后院飘来的鸡粪鸭粪味儿混在一起,早把这间小如棺材的屋子变成了臭粪坑,里头人没被熏死那是他们命大。

他那搁在门口的野猪还不至于比这里味道大。

青溪一双桃花眼微抬,手指在柜台上轻敲两下,那伙计脸更不耐烦,青溪还笑眯眯说,“我刚从别的几家酒楼出来,他们的说辞同小哥你的一样,这是为何?”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拉家常。

那伙计未曾注意到不对,白眼一翻,口中‘嘁’了一声,“我哪知道,反正我们这里不买,哎,你们几个,把这人叉出——”

一个‘去’字尚未出口,他只觉右手腕一酸,却是那少年一个手指点了上去,紧接着一股难言疼痛由那一点迅速扩散全身。

刚要叫喊,那少年已然捂住他的嘴巴,笑眯眯问道:“小哥,咱们寻处僻静的地方说话?”

店里有人过生日,众人凑在一起正在划拳猜酒,其余的各自东倒西歪地说话,讲着北戎大汗过世,直言这老小子竟没活到自己带刀过去抹他脖子,当真是晦气,无人注意两人动静,伙计瞪大眼睛,默默点头。

青溪将人拐到后院一处无人墙角,总算问出些许端倪。

却原来他早早扛着野猪问遍随明城各大酒楼,一见着他,便连问都不问将他赶出去,说辞大差不差,不是说不收野猪,便是说猪肉已然足够,无需再买,叫他到别处询问。

便是到了这小小的脚店,依然如此。

若是一家酒楼不收便罢了,可若全城的酒肆脚店全都不要,那便奇了,野猪可比家猪金贵得多,肉能煮食,皮能做革,断乎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途中,他特意询问街边商贩,谁知人家见了自己,如同见了鬼差罗刹,半个字也不愿同自己说,待自己犹如瘟神,比之酒肆脚店尤甚。

这叫他很是苦恼。

难不成是他们识得自己,知道他从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不应当啊。

除了上回为了救红鱼,情急之下未曾乔装打扮,其余时间执行任务,他用的都不是自己这张脸。

难不成是上回在城里大肆挥霍叫人记着了?他这张脸如此招眼么?

他这里还在自我陶醉,那边伙计已然把原因一五一十吐了出来,青溪越听眉头蹙得越深。

“王府?”

伙计一边忍痛一边点头,“正是,自上回关姑娘回来没几日,王府的人便吩咐咱们,不许给关姑娘卖东西,更不许买她的东西,所以这才,嘶——”

青溪不理会他痛苦到扭曲的脸,疑惑道:“可我不是关姑娘。”

伙计额上青筋暴起,“王府来传话的人说了,关姑娘新近收了个护卫,也不许我们理他。”

“小官人你十六七岁年纪,仪表堂堂,又一身道袍,抗的那野猪是只有关姑娘道观那座山才有的,不是你又是谁?”

一番话下来,青溪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们是冲着鱼姑娘去的。

“这规矩,是近日才有的,还是从前便有?”他从前常年被派在外头执行任务,只知随阳城外有一位姓关的小姑娘跟王府颇有渊源,至于她与王府关系如何,王府是如何待她的,并未曾注意过。

死士,只需杀人便可,万不能有关心的人和物。

伙计已然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从......从前便有,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取消了一两年,前段日子又开始了。”

青溪立在那里,沉默良久,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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