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这艘船上不知道多少天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去这艘船。
反正，听着隔壁的惨叫和咀嚼声，我知道自己快死了。特别恶心的那种死，被畸变的怪物吃掉、骨头都不剩一根。
对于怪物这种勤俭节约、不浪费一丝食物的精神我是赞美的，如果食物不是我就更好了。
二
瑟瑟发抖，最后怪物并没有打开我这个盒子。我猜它可能是吃饱了吧。
躺在逼仄的盒子里，蜷缩成一团。原本我对睡眠有些极高的要求，但现在我随时能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我的食物里加了安眠药。
哎，我怎么知道自己对睡眠有些高的要求？
三
算了算了，睡觉吧。
第二天，大概是第二天吧。我也不知道。
我饿醒了，饿了很久，久到快要低血糖了。再不给我投食物，我就要吃自己的孩子了。
是的，我有一个孩子。
作为一个生殖器官已经成熟的女人，我能生出孩子这件事并不让我惊讶。但我的记忆里却完全没有这个孩子以及他爹的信息。
像小狗一样，躲在我的怀里的小男孩。柔软的头发一点不想我那么硬，脸瘦瘦小小的，吃起东西来也会眼巴巴看着我。
不能再看了，我捂住他的眼睛。
“妈妈……”他动动脑袋，眼睛还是被我捂着。
“妈妈，我想看着你。”
我拍拍他头，说：“安静一点，你妈现在饿得想吃了你。”
“妈妈。”他不再抗拒我捂住他眼睛的手，一直叫我。
“妈妈”
……
“妈妈”
……
“妈妈”
“什么事！”我没好气地吼他。吼完我就后悔了，不是因为我母爱爆棚，良心痛了。而是我手心一片湿漉漉，一拿开，果然，他哭了。
“不许哭。”我告诉他。
他捂住嘴，尽量不哭出声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和谁想，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看着我，我的心软了。
“对不起，妈妈不该吼你的。”我安慰他。
他摇摇头，声音抽抽搭搭的。“妈妈没有错。”
我良心痛了。
他继续说：“我刚才叫妈妈，是因为妈妈说饿了。
妈妈饿了，可以吃我。”
他伸出他白嫩得像是藕节的手，放在我面前。我张开大嘴，想吓吓他。
结果他一眨不眨看着我，说：“妈妈吃我，我的肉嫩。”
我靠近他的胳膊，亲了下。
他睁大眼睛，羞涩又大胆的看着我。
“我喜欢妈妈。”
我笑笑，把他搂进怀里，继续饿着肚子。
四
食物就丢了进来，这种感觉就像给猪喂食一样。
我抓住黏糊糊的东西狂吃，也不嫌弃。吃了一半，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
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戳一下他的脸，手指陷进了肉里。他不明所以，但看我笑了，也咯咯直笑。
我捏捏他的脸蛋，说：“快吃饭。”
他问：“妈妈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我比你聪明，知道饿了要吃东西。”
他突然转进我的怀里，摸摸我的肚子，确定肚子圆墩墩后应和我：“妈妈最聪明了。”
然后才开始吃东西。
五
惨叫和咀嚼声越来越近。声音太大了，好像就在我旁边。我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指甲已经被我咬得啃啃哇哇、见了血迹。
他突然从我怀里转了出来，安慰我：“妈妈不怕、妈妈不怕，我能保护你。”
这里没有东西可以依靠，我太恐慌了，所以我蜷缩起来，蜷缩得比他还要矮。依靠着他，我度过了一天。
知道声音消失很久，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掐着他的手臂。他藕节般的手臂，是我的指甲印。
抱着他，我哭：“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个大人一样拍着我的后背，说：“妈妈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他念着我：“妈妈、妈妈……”像是摇篮曲。
六
我踹铁皮、从那个投食的小口往外看。用牙齿咬着铁皮，我又一次捂住自己的嘴。
伸出舌头，我问他：“我的舌头又破了？”
他仔细看了下，回答：“妈妈，是铁锈。”
我厉声问：“是什么！”
他害怕了，不敢说话，眼泪又蓄起来了。我赶紧抱住他，安慰解释：“对不起，妈妈不该凶你，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我们，我们可以逃出去了。”
我继续去扣铁皮，却被他拉住了衣袖。
“妈妈。”他紧张地说
“出去之后你可以不要丢下我吗？”
我亲亲他的额头：“妈妈会带着你一起幸福地生活。”
他笑了，说：“妈妈这次不能骗我了。”
说着，伸出了小拇指说完拉钩钩。
我被他童趣的话逗乐了，伸出小拇指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我想着惩罚。
他说：“变了我也会把妈妈找回来的。”
七
我之前都被关在一个笼子里，自然以为逃出笼子就是逃出地狱。
当我从笼子里转出来，带着孩子时，我在左右看见了无数的铁皮盒子、我抬头看见了铁皮的天花板。
四四方方，把所有都罩住、逃不出。
崩溃之前，我拉着孩子的手躲进了最角落的盒子后面。
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了那只吃人的怪物。刚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怪物。因为他是从笼子里转出来的，像我和孩子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只有一个人。
随后，他和我一样四处张望、发现之后的崩溃绝望。捶地大哭时，他的身体慢慢变化着，从原本一样普通人，变得肌肉发达、面部扭曲。
我捂住自己和孩子的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盒子被不知名的力量敲开，茫然的男人出现在从盒子里爬出的那个男人面前。这个人仓皇茫然，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他颤抖着看着那个捶地的男人。男人停下了动作、男人站了起来、男人抓住了他、男人咬住他的胳膊、腿、腰、胸口。最后咬断了脖子，惨叫声才停止。
满脸是血，他吃饱了？
不，他看向了我！
八
我很怕死、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我想要活着、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是我的手做的！不是我！
他被我诱哄着，我告诉他：“妈妈最爱你了，你帮帮妈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