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雪。
他还在牢里的时候,石壁冰凉。
他从顶上的那一小扇窗看去,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时有些雪被风吹着裹挟进吹了进来,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由得担心起了家里人。
也不知道父母如果知道自己被人关在牢里,该焦急成什么样子。
案子处理得很快,当堂证询,签字画押,加上走流程,也就两天时间。
二狗被人提溜到了衙门,又被提溜到了牢里,上午结果就下来了。
他平静的曲着腿坐在那里发呆,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一动就疼。二狗放缓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小一些。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娘给他讲的一个故事,叫什么来着......忘了,只记得一个小女孩,在冬天的雪夜里,孤身一人站在街道上,询问着路过的人有没有人愿意买她的火柴。
火柴在这里并不算昂贵物,几乎家家户户都备着一两盒,抽屉里也总放着七八支蜡烛。
村里人睡得早,往往天刚黑下来就躺在床上休息了,只有早上的活没有干完,或者有别的事,才会节俭的点上一支在桌子上立着照明。
二狗偶尔起夜,就会看到那支里面泛着蓝色的烛火悠然地舞动着,娘就坐在旁边,手上拿着一个破烂的衣服在补。见他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她总会觉得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快去睡。
“喂,072号收拾东西赶快出来吧,有人保释你了。”
听见门外不耐烦的敲击声,二狗疲倦地抬头,却正对上爹难忍悲意的目光。
他直接僵在那里。
蓦的,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连忙踉跄着跑到栏杆外死死地抓住他爹的袖子,抽噎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边哭边哽咽着,“爹,我没偷,我真的没偷,我没有见过那镯子,你信我......”
大壮只是用力地点头,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见儿子这般模样顿时老泪纵横,“娃啊,爹信你,爹信你。”
“我们回家。”
二狗连忙抹了泪,他从敞开的门外出去。爹拄着拐杖不方便,他就在他左侧扶着他的胳膊,两个苦命人在狱卒不耐烦的吆喝声中慢慢地走出了牢。
天色大亮。
到处飘雪,房檐上渐渐的被披上了一层银衣,不时地有几只雀儿躲在屋檐下抖擞着羽毛,它们低声叫着呼朋引伴,隔壁墙的一枝寒梅伸了进来,被雪冲刷的更加艳丽。
二狗抽了一下鼻子,搓了搓胳膊。
他嘴唇青紫,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冷得发抖。
他身上忽然被披了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
那衣服并不是很厚,上面都是补丁,有的棉花还露在外面,黑褐色的一坨,可他却难过的想哭。
二狗刚想拒绝,就被大壮按着胳膊不能动弹。他没看他,只是目光眺望着城墙外,眸子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
城墙外临着一条护城河,那里有一个学堂,里面有一个教书先生姓沈,二十多岁的年纪,人长得排场性子也不错,虽说只是个秀才,但很受乡里人爱戴。
只可惜后来吃了官司,死在了一场大雪里。
——
二狗不是很清楚他爹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路沉默的走着,不言不语。
他小心地探过头去看爹的神色,发现他好像很难过。
是因为自己吗?
好像不太像。
他的眸子里,好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开的浓墨,就像他曾经在山坳处看见的深潭,幽邃寂静,任何声响都会被它吞噬,里面隐藏着难以窥测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