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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鲛人之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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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病逝后,她才知父亲原是一名道士,却碌碌无为整日守着一间破道观,娘亲却是天高任鸟飞的鸟,仅孤身一人就开创出岑国最大的地下情报网。

此时,成为元国国师的周子衍成为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对他的过往抽丝剥茧后,她来到了他的身边,却因她意外掉落的玉佩而相认。

当时,她内心是暗喜的,因为这个身份对她有利无害,可在逐日相处之中,她却逐渐变了心思。

她深深鄙夷这样不理智的自己,可每每面对国师府里的那只妖时,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嫉妒她与师兄相伴的百年时光,厌恶她的装腔作势、忸怩作态。

“师兄,她的毒无解。”

周子衍目光审视地看着她,辨认她话中的真伪:“你再说一遍。”

“师兄,无论我说多少遍,她的毒还是无解,你既已知我的身份,不会觉得我连一份无解之毒都拿不出吧?”

他们以二对一打了一场,波动传至方圆百里。

九尾狐出自青丘,妖力高深幻变之术极强,周子衍收手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他闭了闭眼,即将天劫在即,他不能让自己在此丢半条命,到时渡不过雷劫,功亏一篑。

回到国师府后,他派人广搜寻天下名医,寄希望于此,不论是多名贵的药材,都会不计代价去寻到,数不尽的人为了他开出的丰厚酬劳赶来,一大半铩羽而归。

一开始还有人直言:“国师,这么个治疗法实属无用之功。”周子衍听得勃然大怒,让人把他拉出去,久而久之也无人敢登门。

颂音在某些时刻是清醒的,恢复意识后最爱做的事就是静静待在他的身边,时而发呆时而小憩,情绪始终不高,侍女见到她睡着正要叫醒她,会被周子衍挥手制止。

冬日总是漫长而枯寂,适逢小年,街上张灯结彩,糟坊盛酒的罍觞一经掀开酒气飘香,肉坊上的人络绎不绝,好似众人感受不到即将国破家亡的悲凉,麻木的欢度节日。

颂音恢复清醒之时正置身在街头,行人摩肩擦踵错身而过,她不禁瑟缩着身子,下意识的害怕。这一年她始终待在国师府,不曾踏出一步,不知发病时候怎么跑出来的?

抬头环视四通八达的路,神情迷茫,自毒发后她的记忆衰退了许多,连回去的路都忘了,她有些厌恶这样无用的自己。

一匹健壮的骏马拉着以楠木为车身制成的华贵马车缓缓驶过积雪的长街,周子衍揉弄皱起的眉心,他自知元国已穷途末路,不过是在维持着虚假的表面罢了。

他掀开帷裳,看到漫天雪色下呆立于街头的颂音,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他唤停车夫,掀开锦帘。走至她的面前,在她怔愣的眼神中拉起她的手,“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在这了。”

他拉着她走上马车,周遭人潮喧哗,纷纷议论国师拉着的这名女子是谁?颂音闻言掩下头。

车轮重新往前驶动,轧过积雪,他看到她有几分局促,“怎么了?”

“刚刚有人看到我了。”

“无碍,”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往后你想出府便出府,无需惧怕。”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继而长久地凝视他。

周子衍注意到她的视线,放下手里的古书,侧脸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颂音只是忽而间有些伤感,她知他绝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终究会一步一步到达彼岸,经年相伴不过是为了一场离别。

早春晴朗的日光倏地暗淡,乌云笼罩向下倾轧,风雨欲来。西北角的惊雷骤然在天际乍亮,势如破竹般闪现,接连不断,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破平静。

有人惊呼:“那边不正是国师府吗?”

劫雷落下,周子衍咬着牙关强撑全身粉身碎骨的痛,从他斩下幼帝的头颅那刻起就没有退路可言。

灵魂和肉身都在承受天雷的摧残,灵魂出窍之际,周子衍也曾想过若自己飞升失败,下场必将万劫不复,他用顽强的意志力做抵抗。

意识模糊间,一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带着初见的横冲直撞,一声不吭替他挡下凶猛的雷劫。

周子衍听着她呜咽的闷哼,心揪在了一块,他靠大乘期的修为尚且勉强支撑,她的毒仍有大半未解,哪有修为替他承受?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子衍,我想回乌苏海了。”呼吸声几不可闻,他急着应道:“好,我带你回去,你先离开这。”她却倔强地抱紧了他,哼出:“不。”

她的痛哼声轻若燕喃,却在他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扯出一抹笑,笑她也笑自己,其实三百年过去,他们都不曾改变。

年轻的周子衍多会看人眼色啊,见面前的妖不谙世事,身上有着无尽法宝,自己孤身一人要在乱世活下去并找到师妹实在太难,扮可怜扮了半个月真让这只傻妖跟着他颠沛流离,连一场与亲人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天雷并没有因为多出一个人而有所减轻,反而更加的猛烈,劫雷本就对妖有着致命伤害,她一道又一道的忍下,只发出浅薄的闷哼。

万丈雷霆之下,周子衍全身麻木失去知觉,猩红眼中滚落出泪。这一路走来,他自诩道心稳固不为俗世所扰,却惊觉原来漫漫人间的相依相伴,他并非无动于衷。

天晴云朗,微风习习,她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裸露的肌肤脱皮枯槁,周子衍蠕动着身躯向她爬去,手指触上她的肌肤,粗糙而冰凉,感知不到任何生机,他颤着手环住她,声音哽咽:“音音,别吓我。”

周子衍向来信仰我命在我,对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之说嗤之以鼻,可他此时此刻以最为虔诚的心向九天神明叩拜,祈求他的颂音能平安无事。

某一年除夕,她缠着他一起守岁,说要遵循人间的习俗,屋内点满长明灯,香炉上的狻猊憨态可掬。

往年的除夕是枯燥乏味的,师兄弟回家团圆,他无父无母无人牵挂留在道观陪师父守岁,听着他为师娘和师妹祈福。

他说,有时候,他挺羡慕素未谋面的师妹,远在千里也始终有人惦念。

闻言那只人鱼眨着亮晶晶的眼,合掌轻语:“那有什么的,今后有我为你祈福,愿子衍往后平安顺遂,所求终如愿。”她笑得眉眼弯弯,话里带着对他的美好祝愿。

此去经年,她依旧满怀热忱,用己命换他夙愿以偿。

他想,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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