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充衣不行了。”接生的太医从产房里出来,这个消息无异于炸弹,卫皇后应该接着问皇子的,但她问不出口。
太医已乖觉道:“皇后皇子还未出生,保谁?”
卫皇后没有说话,屋内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她的身体终究只是沦为了这个孩子诞生的容器。
“陛下到。”武帝带着霍去病进来了。
卫皇后看了霍去病一样,先行了礼被武帝扶起。
“怎么样了。”武帝问。
卫皇后已道:“陛下先让去病回去休息吧,这里是产房不适合这个孩子。”
房内传来一声女人都哀嚎。
霍去病并不怕,可还是被来喜抱出了殿外,着人送回府邸去。
“陛下、陛下,臣妾求您,求卫皇后保下皇儿,求皇后替我扶养他成人。”充衣哀求,她已活不了,抚着怀中的胎儿,她要让他过上最好的日子,在母亲死后也能过上最好的日子。
卫后,卫后心软且公正,会成为这个孩子最好的母亲。
她的生命已在流失,喊出最后的哀情后已经无力。
产房内光线明晦,武帝的脸也被阴阳分割成了两半,一面在光里映出他挺直的鼻梁,锋利的眉骨。一双熠熠生辉的眼,正是冉冉升起的蓬勃欲望,天下江山尽揽其中。
卫后藏身在阴影里,原是该她开口决定充衣的生死,一个皇后的职责,保护后宫的子嗣,皇室的昌盛。
可她是个女人。
武帝皱眉,太医已经解释道:“陛下,充衣难产只怕保不住了,在拖下去孩子也没希望了,还请陛下定夺。”
卫后的眼帘低垂。
“保皇子。”武帝道。
产房内的充衣松了一口气,她的手垂落,只睁着眼,等着卫后的承诺。
卫皇后犹豫片刻,从后面往前走了一两步,落到光里,“充衣你只管生下皇子,本宫会待他如亲子,太子会视他如一母同胞。”
武帝并未反对。
产室里充衣松了最后一口气,产婆又叫呵起来,“充衣用力,皇子快出来了......”
武帝想起这个女人模糊的样子,似乎瘦瘦的,并不是他一向喜欢的丰腴,胭脂一样的女人。
在身下有些硌人,她似乎皱眉隐忍着,因为帝王的一次兴起。卫后因她腹中的皇子为她求了名分,把她安置在这样华丽的宫室里待产,她刚刚展开的人生死于一次生产,成为后宫那些一样,寂寂无名的死亡。
产室内传来一生嘹亮的婴儿啼哭,一个母亲死亡,一个生命诞生。
产婆高呼着:“是位公主。”
“是位公主。”
卫后的心在一瞬间松下,又紧张的拔起。屋内产婆还在擦洗公主,太医已出来禀告:“陛下、娘娘,充衣已经殁了。”
“好好安葬,家人赐百金,良田百亩。”武帝道。
“是。”卫后应着。
奶娘抱了公主出来,许是在母体里十分健康,公主养的白白胖胖。
奶娘跪了下来,举起公主给武帝和卫后看,武帝连她生母样子都十分模糊,只看了看。卫皇后抱过公主,许是知道自己母亲没了,公主大哭起来
卫后抱在怀里哄着,武帝自是没趣,嘱咐道:“皇后诸邑公主以后就交给你扶养了,朕很放心,朕还有些事,今日去宣室休息,你且处理好了带公主回去。”
“臣妾明白。”卫后行礼,恭送着武帝出去。
她心中又定了定,惊觉自己的夫妻之念是多么可笑。既然夫是天,她又怎么能和天站在一处呢?
静水深流,她不是第一个得宠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得宠的,只是幸运,幸运在那些得宠的日子里生下了卫长公主,生下了武帝的第一个孩子。
他们卫家的一切来自于这样幸运的根基,本就是摇摇欲坠的。
充衣的死,如投进湖面的一粒沙,还没来得及发生便消失了。
刘据梦里不安稳。他知道这位充衣的死,后来也未有晋封,宫人也都渐渐遗忘,诸邑公主得了卫后的抚养也身价倍增,至少在成亲时,卫家还未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