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神秘的地方，但实际上，想走进去也并没有那么困难。有头有脸的官员们可以得皇帝召见，他们的家眷同样有面见皇后的资格。如今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责。而以林如海一方要员的身份，他的夫人不在了，宫里将这份体面给他大女儿也说得过去。

至少这个理由能说得动贾母。

自打传至贾赦贾政这一代，贾家已许久没有宣召入宫的体面了。如今见到晴玉能去，一家子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贾母更恨不得翻出尘封记忆里的碎片抓着人叮嘱几百句，怕晴玉不懂事给贾家招祸，更怕平白浪费了一次入宫的机会——元春在宫中呢，不拘是传信，亦或是进言，都是有诱惑力的想法。

可惜再多的念头也没法说。使者催得急，晴玉也不想磨蹭，趁着今日刚梳妆打扮上的衣裳首饰还算得体，略收拾收拾并安抚了黛玉几句便带着王嬷嬷去了，压根没给旁人私下交谈的机会。

贾家先祖是战场上拼下的功劳，又值开国之际，国公府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具体体现在离皇宫内院的距离并不算远。趁着车上短暂的时间，晴玉拿出铜镜再次打量自己——浅青色衣裙，主打清新稳重，在如今夏日里看着应该不至于惹人厌烦。裙上与平日一般缀着三只小香囊，放着她特制的缩小版金针与几样常用药。虽然在晴玉的记忆里宫门进出查验极验，这东西未必带的进去，但有备无患，救人的工具还是用自己的顺手。

果然，康熙对皇贵妃的情谊比她想象得还重，又或者是对神医的看重更胜她的预期，竟专门派了小太监在宫门处接引她，传圣上口谕允了她登记后带随身药物进去。

宫里有人好办事，有这份体面在，晴玉进宫仅剩的忐忑也消退了。加上有王嬷嬷这个出自承乾宫的教导嬷嬷，礼仪进退早已熟稔于心，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佟佳氏便自然按礼问安。

只是行完礼略一抬头，晴玉心里就咯噔一下——看样子紧张的不是她，而是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美人。分明是柔美娇艳的五官，却因为劳累只显出浓浓的憔悴来，其神色打眼一看，起码也有三天没休息好了，那么小公主状态如何不言而喻。

劳累至此的人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思，略略问了家人几句以示关怀，便迫不及待地引到了正题：“本宫听闻，你得天授医术，善治疑难杂症，不知可是真的？”

其实皇贵妃心中十分矛盾。当皇帝第一次提到这个林家女的医术时，她当然不信。毕竟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的事情，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辄？别是什么卖弄名声的手段才好！

偏偏皇帝言之凿凿，连陪着南巡的四阿哥都出声附和，说是亲眼看到林家女不过几针就扎好了一位突发疾病的老大人，这就让人不得不犹豫了。兼之康熙更透露了正在核验中的“牛痘”来，指明这也是晴玉的功劳，才叫她真正吓了一跳——那可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天花啊！要是连这个都有办法，那岂不是真的神仙手段？

听着女儿越发孱弱的哭声，皇贵妃终于坐不住了，恰好林家女抵达京城，似乎冥冥中有些天降的缘法在，干脆第二天就叫以召见大臣家眷为命将人请了进来。

为了对得上这个名头，她今日还不得不离了女儿身边，梳妆打扮来撑起体面。若是晴玉不能救，她真怕自己当场撑不住。

好在晴玉的态度很干脆，直接了当地认了天降医术的来历，听说病人是皇帝亲女时也无半分退缩，当场给自己添了几分可信度。

自来医生的态度是能影响病人的。医生胸有成竹，病人自然也能心安几分。再有宫中太医最怕给贵人看病，说话时三斟四酌生怕一不小心惹来麻烦的态度做对比，叫皇贵妃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臣女斗胆，可否去看看小公主？”

孩子离得不远，就在承乾宫的偏殿里。只是这模样着实让人揪心，一张小脸因为哭叫似乎已犯出青紫，偏偏那叫声连猫叫都比不上，刚刚那么近的距离晴玉竟半点没听见。身边的乳母一勺药一勺药地喂，偏偏一口也进不去，太医急得直擦汗。

莫说是皇贵妃这个亲身母亲了，便是晴玉都不由得心疼酸楚：“娘娘，要不让乳母先别喂了，小公主这样是喝不下去的。让臣女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