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诋毁宝玉这件事上，赵姨娘称第二，贾府怕是没人能称第一。

也不知那晚赵姨娘究竟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贾政就叫了宝玉去，虽未动手，却可想而知没有好话，弄得宝玉出门时灰头土脸，回到贾母身边时尤自颓丧，得了一大家子好一顿疼惜。

从晴玉的视角来看，不管贾政是好心还是无心，怕是都给她们姐妹招了波仇恨。但做错事受惩罚本是应当的，若叫她们为了讨好贾母和王夫人而加入无条件护宝玉的那一列，才是万万不能。

是以之后贾政复请了她们相见时，两人都对摔玉一事缄默不言，不告状也不求情，就此揭过。晴玉又拣着贾政可能爱听的敷衍了几句，便终于算见完了荣国府的正经主子。

当然，指望贾政多关心她们是不可能的。相见之后，他便忙不迭带着林家送来的古字画去找那些清客鉴赏。好在这份态度已经传递给了下人们，且因着他的约束和责骂，宝玉竟也没再主动凑到她们身边来——晴玉不确定这其中是不是也有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也许是生气宝玉受罚，或许更因为入宫治病的事在她们眼里全是隐患，断不肯让宝玉贸然搅和。

无论哪种，都算给了她们一段安生日子，才能有空间好好和姐妹们相处。

都是年轻赤诚的小姑娘，不过几天就能玩到一起去。黛玉得林如海亲自教导才气盎然，和迎春能下棋，和探春能论诗，偶尔绘的几笔画更得了惜春喜爱。每每处着，彼此性子都更开朗些。

宝钗亦是享受过男儿般的教育资源，饱读诗书且见识广博，只可惜不太乐意张扬自己，素日陪长辈们的时间又更多些，叫黛玉遗憾聊天不能尽兴。晴玉只好在客人走后摸摸妹妹的脸庞，转手塞了一块宫中赐下的糕点，成功把遗憾“堵”了回去。作为琴棋书画都勉强的懒人，晴玉对自己在姐妹中的定位很明确：后勤+投喂。

“姐姐这可真是靠本事‘吃饭’了，回回入宫都拎着点心回来。”黛玉将如意酥缓缓咽下去，又拿起下一块来，“还是有家乡风味的糕点。本以为进了京就难吃到了，没成想比在家里吃的还多些，味道也正。”

“可不是味道正嘛！宫里这做糕点的师傅就是从扬州来的。咱们扬州城里那家最有名的如意酥铺子，就是他家侄儿开的。”

黛玉惊诧：“倒是巧！点心虽小，却比金银玉器更能见心思，可见宫里贵人确实在意姐姐，我也就放心了。说来也快，短短二十天，姐姐已经进宫三次了。我记得姐姐手中病人极少有拖过一个月的，不知小公主可大安吗？”

“就算好了。近来连喝的药都已经停了，约莫再过两天，我进宫最后稳固一次就行，日后就不用那么频繁地去。”

“那更好。姐姐不知道，因你多进宫了几次，府里态度近来又是一种不同。先前怕姐姐诊病惹祸，如今不仅无事还屡屡有赏，二舅母便隐约提了元春姐姐的事，我没接茬，却防不住有下次。”

“提了元春？”晴玉微微挑眉，心说终于忍不住了吗？她还在奇怪怎么没问她，原来是已经试探了黛玉，“怎么说的？”

“就是姐姐前两天进宫的时候，二舅母身边的金钏忽然来请示了一批旧物，说是大姐姐从前的衣裳首饰，前些天拿出来整理。舅母当时眼圈就红了，说了些大姐姐小时候的事，又说不晓得如今怎样……”

这是打感情牌呢。

怪不得不来找她，比起她所表现的城府，黛玉显然更像个真性情的孩子，年纪又更小，见了长辈伤心恐怕不自觉便要安慰，若是说出些“我请姐姐问问”之类的话，便是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省了她们亲自张口。

幸而黛玉机敏，更从不会慷他人之慨。晴玉叹道：“倒不是我不想问，但宫里宫外传递消息终究忌讳。若是妃嫔也罢了，只是跟家人问个安皇上也不会管。可这宫女就难了。先前听说元春姐姐是皇贵妃身边的女官，我还着意看了——根本没有这个人啊！”

在这个红楼与清朝杂糅的世界，选秀制度也略有不同，一共可分为三种：其一是大选，是八旗官宦之家必须参加的，却不用每个女孩都去，譬如元春去了探春便不用，晴玉去了黛玉就不用，这选的是妃嫔；第二种则是选宫女中的女官，也得是八旗女子，比一般宫女要体面些，更有可能被皇上看中实现身份转换；第三种就是选粗使宫女了，家室清白即可，每日里更加辛苦，出头的几率则几近于无。

元春先前参加了大选却没被选中，按说这就可以自行婚配了，偏贾府又巴巴地将人送去小选，且送了元春的丫鬟抱琴进去当粗使宫女。高门大户带着丫鬟进来当宫女，其中目的傻子也能看出来，宫里的娘娘又怎么可能给机会？

晴玉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元春说是在皇贵妃身边，可皇贵妃统帅六宫，原理上讲哪个宫的宫女都在她手下。对付有野心的宫女。当然是打发的越远越好，譬如去藏书阁看管书籍，去库房看管绸缎物品，都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方式。

却不知道这些情况是元春没有传递出来，还是王夫人没有告知贾府其他人。或许在外人眼里，皇贵妃身边已是女官离皇帝最近的帝地方，只差一步就能登天，为此哪怕花些钱财也是值得，不想有时一步就是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