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醉仙楼已经同沈奕要了一身新衣,沈奕素爱玄色,就连给沈翎买的衣服都是玄色的。
一轮弯月漏出大半,银白色的月光铺设在地上,如今已是冬日,蔺都虽不及都城寒冷,也没有下雪,但是蔺都冬日多大风,刮起来极其阴冷。
沈翎一身玄色的深衣,似要融入这夜色之中。
忽的,一阵大风袭来,吹的街道两侧店铺的布幌就像是要被吹走一般,房檐上挂着的灯笼也随风摇曳,刮风的声音呜呜作响,一股寒意袭来。
他只是放慢了些脚步,装作无事的往前走去。
忽的一只魅妖伏在他的背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极长的脖子探到他的右侧,扭动着她那虚无的躯体。
魅妖,食人欲念而活,是山中祟气所化,并无实体,能化人形,会织梦,让人在无形中死去。
她把头凑近沈翎的脖颈,轻轻嗅着他的味道,浓重的欲念充斥魅妖的鼻腔。
周围的妖风更甚,沈翎仍旧自顾走着并不理会,把手搭在了腰间那只紫色的钱袋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摩挲。
眼神轻瞥在他肩上伏着的魅妖,那魅妖有些吃惊,难不成他看得到自己?但是沈翎只是轻轻地瞥了它一眼,不像是看到它的样子。
魅妖见他放松了警惕,化作一缕紫烟溜进了他的耳朵。
刹那间,沈翎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好似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个样,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皇宫之中。
“小殿下慢些跑……”三四个宫女追着一个小男孩。
沈翎听到响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小沈翎稚嫩的脸上满是怒意,一脚踹在门上。
看到同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趴在周后的腿上跟她撒娇,她脸上的慈爱沈翎从未见过。
怀中的李衡似乎是被他的举动吓到 ,搂住周后的腰身,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何事如此慌张?”周后脸上有些不悦,一只手搭在李衡的头上轻轻地抚慰。
小沈翎向前走几步指了指她怀中的李衡,怒气冲冲的发问:“母后,他是谁?”
沈翎好似一个局外人,看着幼时的沈翎同周后说话,内心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周后耐了耐性子招招手唤他过去,小沈翎走到周后身侧,周后握住他的手放到李衡的手上,有些诱哄,低声细语的同他说道:“皇儿乖,这是你皇弟。”
小沈翎听完有些恼怒的挣开母后握着的手,一双稚嫩的双眸紧紧盯着他们,眼里微微湿润,蹦出愤怒的火花,怒气冲冲的质问她:“这是不是你和太傅的孩子?”
他早该知道,宫里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怪不得父皇病重这两年她都不愿意去看两眼,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他还活在父皇母后伉俪情深的美梦中。
周后被他的话惹怒,一把握住放在案桌上的茶杯,不顾里面刚放进去的滚烫热水,直直丢到他的身上。
“来人小殿下出言不逊,禁闭一月非传召不得出。”她冷眼旁观,语气冰冷的就像寒钉慢慢的将沈翎的心脏刺穿。
他愤怒地紧盯着两人、随即是艳羡、最后犹如一潭死水。
他好像一瞬间成长为一个大人,在玩闹的年纪变得沉默寡言,看着他们就像看着无关紧要的牲畜,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沈翎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忽然画面一转。
是一段他未曾亲身经历过的,是一段总是在梦中浮现的画面。
太傅在宫宴上设计逼宫,虽然他已有准备但还是抵不过太傅的老奸巨猾,城门被破,沈氏族人为他拼出一条血路,但是他怎么能用别人的性命逃走,于是他选择了留下。
太傅有妖物相助,他们根本就不是太傅的对手,忽的林之亦落到他的面前用手扶起他,将他扶到巨大而冰冷的城墙下,他深受重伤,只能虚弱的看着她,满眼的泪光。
“快走。”他紧紧攥住她的手,大拇指轻轻的摩挲她的手背,哀求她离开。
她将那张柔软红润的唇瓣贴在他的额头上,将身子朝他那里倾了些,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耳边散乱的头发。
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二人听到。
林之亦说:“我虽疯魔,但是天下苍生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皆由我而起,我不能独善其身。”
转头看向黑压压的乌云,低沉的就要吞没天地,无数妖物从黑云中涌出来,发了疯似的攻击人类。
无数鲜血倾洒在地上,整座皇城变成了尸山血海。
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安慰:“你放心长老们也来了,不会有事的。”
她猛然紧紧的环抱住沈翎,温热的液体将那层布料侵染,她语气轻颤:“抱歉沈翎、若我死了一定帮我杀了陆垚,还有我……”
林之亦顿了顿,唇瓣颤抖,还是没舍得将那句话说出来。
现实中沈翎也没有想明白梦里的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说完纤细洁白的手打了结印,他顿时被一股清流包围起来,整个人遁入这城墙中。
林之亦害怕这结界不够坚固又在周围的地上画了符。
沈翎站着,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晶莹的泪光,她转身离去,沈翎用手快速的想要牵住她,却被一股虚无的力量阻挡。
“阿媗,别去。”沈翎朝着林媗的背影,好似困兽的低吼,使劲的用手拍的着结界。
现实的沈翎疑惑,为何梦里的自己要唤她林媗?先前只当是上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如今才发现一切疑点重重。
太傅站在高台上,地上的青石板砖刻满了奇形怪异的图案,李太傅割了手腕,鲜血顺着雕刻的石槽向四周蔓延,直至将圆盘里的图案填满,想要以身献祭祭出太岁。
顿时天上汇聚层层黑云,闪着紫电,天上的紫电劈在太傅的四周。
无数妖兽争先恐后的朝着紫雷处飞去。
一股诡异的紫气萦绕在他的周遭,整张脸泛着妖异。
林之亦忧心忡忡的看向天上的紫雷,心中明了他要做什么。
她借着飞行法器飞到祭坛上面,试图阻止献祭,却被天上的紫雷劈中,从百尺高的祭坛上跌了下来。
好在飞行法器将她接住,此刻祭坛周围紫雷滚滚,根本无法近身。
她朝着困住沈翎的那面墙,她那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光,她紧抿着唇角,而后仰起那张绝望凄美的小脸,看向那滚滚天雷,胸口难受的压抑着,泪水不争气的从脸颊划过。
太傅能祭妖,她同样也可以以身献祭。
纤细修长的手指快速的掐着诀,从腰中掏出小师妹赠她的灵泽玉珏将它往天上抛去,动作流利干练。
玉珏飞快的没入云端,天上紫雷渲染的范围更大了些,不再有紫电劈在祭坛周遭,只是闷声响着。
沈翎被困在阵内无法动弹,他半跪在地上,看向天上的紫雷在她的头顶移动,身上染上了同太傅一般的紫气。
他看着那抹身影,疯狂的用身子撞击着结界,唇瓣哆嗦。
随后他像被抽掉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微微挺起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用力的咬着牙槽,那黑白分明的双眸染上红血丝,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变成了呜咽。
如今他修为被废,跟普通人一样根本无法打开这个结界。
她抛出几张符纸,落在了邪祟的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刹那间,所有的妖魔化作一团黑烟,直直朝她飞去,飞进她的体内。
双眸变得猩红,在打斗中散乱的发丝此刻随着那股妖风凌乱的飞舞着,脸上粘上了几滴血衬得此刻苍白的小脸更为疯魔。
她落在太傅的面前,正视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太傅看看天上的紫雷看看她,眼里的疯狂不加掩饰:“你说沈翎那个竖子看到你死会怎样?”
太傅并不会武,不过几招就被她制服了,她将他提起,放在了飞行仙器上,直直朝着天上的紫雷冲去。
献祭已经过半,必须有人填了封印被撕裂的空缺才能阻止太岁现世。
瞬间天上地下传来刺耳的爆裂声,天上的紫雷也被阳光划出缝隙,金色的光芒顺着被划开的缝隙落在大地上。
二人都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人死阵毁,在她没入云端的瞬间,困住沈翎的阵就不在了。
林之亦同太傅一起从云端跌落。
黑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他们二人的身体里。
她的那袭篮衣被风吹起,像一只在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沈翎眼里满是慌乱不安,他跌跌撞撞的向她跑去,他想要手里掐诀,想要凝出器物将她接住,可是他早就被废了灵根,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无助、绝望……谁来救救她!
他只能跑去,快些,想要快些……可是这宫城却是这么的长,离她那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