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
胡一清拉开厚重的灰色窗帘，迎着光，影子被映在地面上。
另一个影子走到她身后，拉上一层轻如薄雾的纱帘，地上便留下了阳光的影子。
“华爷爷一定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吧。”胡一清抚摸着实木桌子，问道。
“肯定啊，要不然开什么裁缝铺。”
“那你解释一下这个东北大花模特人呢？和屋里这种中式复古实木风有一点搭配吗？”
吴鹤君不好意思地挠头，走到那人台模特身边，手搭在它肩膀上：“这个是用旧了发黄，我给贴的。就……喜庆嘛，这不也算中式，复古。”
“不应该修旧如旧吗，华爷爷人都不在了，遗物可以说是坏一件少一件。”
“这是他生前许我弄的。说我随便鼓捣，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哇。看起来他性格也很豁达。”
“我怎么形容他呢。老爷子除了抽烟就是爱喝酒，经常不知哪里弄一瓶洋酒，加点冰块和乱七八糟的什么汁，勾兑成小毒水，上劲儿之后搂着我侃大山，说要和我拜把子，让我爸管我也叫叔。”
胡一清大笑出声，吴鹤君也乐了，打开酒柜，吹了吹里面的灰尘，手在面前挥了挥，拿出一只威士忌酒杯，看了看，又放回原处。胡一清从墙角的青花瓷瓶里拿了鸡毛掸子凑过来，问道：“我可以给打扫一下吗？好大的灰。”
“可以但没必要。华爷爷不在，我又不常来，打扫完了也是放着吃灰。”
“你吃完了饭还要排出去，为什么每天都要吃饭？”
“因为不能直接吃排出去的……吧？”
胡一清恨恨地用鸡毛掸子扫了扫他的嘴：“先清理最脏的东西。”
吴鹤君抢过鸡毛掸子，扫了扫她的脑袋：“还有你满脑子的涩涩。”
“那你就把我的脑子整个扫掉了。”
吴鹤君被她逗笑了，点头：“所以满脑子都是我对吧？快说你满脑子都是我!”
“行啦行啦。满脑子都是你，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胡一清嘟囔着，拿出手机先给酒柜里的陈设拍了一张照片，而后小心地把酒柜里积了灰尘的，半瓶整瓶的酒和杯子都码在旁边的桌子上，用鸡毛掸子仔仔细细扫柜子的每一处。吴鹤君也拿了抹布，擦酒瓶上的灰尘。
“你怎么还不去给人家做衣裳？我看对方挺恳切的。”胡一清拿着一只高脚杯，一边擦一边说道。
“我差点忘了。”吴鹤君拍了拍脑袋，放下酒瓶，走到人台旁边。他学过平裁也学过立裁，总觉得立裁更直观。胡一清看不懂他的步骤，但是能看懂他。他穿着最普通的灰白色卫衣，运动裤，挽着袖子，神情严肃，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思考的表情，凝神打量了手机屏幕一会之后，用剪刀剪下一块块白坯布，试着用钉子往东北大花人台身上贴，于是这大花布被白布盖住，有模有样。胡一清难得见到他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突然想起自己那件虹猫的衣服。她淡淡一笑，转过身来，慢悠悠地擦好柜子里的一切，又按照之前拍好的照片那样，将这一切放回原位。
日薄西山。
缝纫机终于停止响动。胡一清也从法考视频中抬起头来，茫然地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窗边拉开所有窗帘，最后一缕金色的夕阳映在白墙上，打开窗户，风铃的影子微微摆动，叮当作响。
小裁缝拎着衣服站起来，给胡一清：“要么你穿上试试？”
“啊？给别人做的，这好吗。”
“这不是成衣，是样衣。华爷爷用的人台是比着一位真人女士做的，这位女士的身材很不错，围度比你壮个几公分而已。你一米七三大个，穿这大裙子肯定比人台好看，当然拍你，让客户先看看版型。有不好的地方我再动。”
胡一清拿过衣服，和他对视。吴鹤君搓着手，期待地盯着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同时开口：“你怎么（看着我/还不）换衣服啊？”
又同时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说呢？”
胡一清抢先说道：“变态啊，看人换衣服!”
“谁让你全脱了。你外套里面不是穿了粉色小薄内搭，脱了外套就试呗。这么长的裙摆，你裤子不用动。”
胡一清捂着衣服：“我里面没穿。”
“啊？”吴鹤君瞪大了眼睛，眼神往她衣领处盯，“难道是人体彩绘？太前卫了吧。我就琢磨那俩不是浮雕花纹，也不是衣服扣。”
“猥琐!我只是说我没穿内衣，内搭也稍微……紧身了那么一点。”
“你都不穿内衣，还说我猥琐啊。其实也没什么，不穿就不穿呗，女人的生理构造不都是这样，有什么大惊小怪。”他闻言，嘴角压不住笑意，眼神探寻地打量她，“原来你身材这么哇塞，虽然没穿，视觉上依旧很……”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把你眼珠子扣出来塞你嘴里。”
吴鹤君只好噤声，背过身不看她。胡一清红着脸，手忙脚乱套上这裙子。吴鹤君转过身来，眼前一亮。即便是白坯布，穿在她身上，依旧能勾勒出挺拔的身材。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能仔仔细细，大大方方地欣赏她的身材，他开始不住地在脑海中回想吉娜的那件露背礼服，那一抹窈窕的暗紫色身影，流转的深情眼波，磁性嗓音和意大利歌曲。
脸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别看你爹了，看衣裳!”她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帮她整理好后腰的蝴蝶结，抚平每一个皱褶，而后拿出手机前前后后拍照，并没拍到脸，发给那个叫“静”的客户：“这是打出来的版型，你先看一下，和你心里的衣服有哪些差距。这是白坯布，不是最后用的布料。版型确定之后我们讨论一下面料。”
过了一会，对方回消息：“我看可以。试衣服的是？”
“我女朋友。”
“助理小胡？”
“是啊。想不到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