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崖一别,已有四年。
四年里,周宇变成了个身后背长剑、肚里盛魔头的小魔修。
而少爷也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孙子变成了身后背长剑的孙子。
少爷的目光快要把他戳穿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憨儿。”
周宇歪头:“叫你自己?”
“你!”少爷怒目而视。
眼看这边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要打架,满场修士们忽然心有灵犀地飞快结束了互相拜会的社交。
无处不在的惹事精看热闹不嫌事大。
“啊?你叫周憨儿?”许安拍手笑道,“名字这么傻?果然人如其名。”
两人一齐看向她,眼里都闪着你怎么还不滚的光。
“?”许大笨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怎……怎么,你俩认识?”
二货不配上场尬聊。两人心有灵犀地选择忽略了她。
“周宇?”少爷讥讽道,“呵,想不到都会套马甲了。”
“要打嘴仗我可说不过你。”周宇气死人不偿命,冲许安扬了扬下巴,叫狗似的,“许安,回来了。”
“谁只会打嘴仗!周憨儿你给我回来!”
这时,远处有一个亮到刺眼的白点向聚仙堂飞来,落在了聚仙堂中央的石台子上,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声音奶声奶气的道童,年纪看起来和小安无差,发乌脸圆,一脸稚气。他御剑而来,落地抱拳拜了一拜,窃窃私语的会场就安静了下来。
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道童——谁家道童会御剑飞行啊!
那道童人长的青涩,表情却冷淡至极,客气完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各位尊长,镇山仙人派我前来恭迎各位莅临我派,仙门大会现已开台。大会共七日,每日竞逐第一可上仙门座。今年的竞逐法子是……”
道童一挥手,每个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碗水。
“不使用任何武器冰住这碗水,最快者,便可上今日的仙门座。”
会场里顿时哗然:“怎么是比这个?!”
“那我们丹修还比个什么劲。”
“我们剑修也是,这会场里有几个人能冰住水的!还不让用法器!”
四处顿时怨声载道。
韩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周宇身后,见他皱眉,轻声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放息力丹了吗?”
周宇心里正纳闷镇山仙人是什么,但听到后面就觉得前面的问题不是问题了。
“怎么会要竞逐。”连周宇都觉得荒唐,“若要争,还修什么道,去考进士不行吗?”
韩祺扫了他一眼:“是啊,可仙门大派不就是竞逐下来的?广陵派能做琴修大派不也是把别人挤下去的吗?位列仙班也是竞逐才有机会的。”
“连你也这么想?”周宇奇怪地抬眼看他,“那不就‘离经叛道’了吗?当开始追逐道的时候,不就离道很远了吗?”
韩祺看着他,没说话。
他没想到周宇会想到这个,有些意外——看来书小宇是真的认真看了,师父的早课也去听了。
很多人在修道之时,只是想平心静气,想修身养性。
可时间久了,见到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渐渐的,别说凡人,就算是修士也长出了功利心——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我要功成名就功建功立业;我们门派要名震天下。
早就忘记了初心了,忘记了心中的“道”。
道是无为,是专注自我,是修葺内心,然后睁眼望见前路坦途。
而不是为了前路坦途修葺内心,修的急功近利,修的百爪挠心。
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可他的小宇居然参透了。
没有师长引领,完全是自己摸索,能走到如今这样,能明白这个道理。
韩祺心中满是欣慰——一种侥幸的,又充满愧疚的欣慰。
周宇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紧张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韩祺捏了捏他的肩膀,几乎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规矩地抱抱他。
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少爷听完了他俩的话,嘲讽一哂:“周宇,你扯了这么多淡,是不敢吧?当年抽你的那些鞭子还记得吗?”
周宇的脸色一下沉下来。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些看似过去了,实际上根本不能提的事。
比如这件事。
“你当年也没抽上。”周宇脸颊紧绷,面露厉色,“抽我的人转世投胎都该会打酱油了。”
少爷转转手腕,邪邪一笑:“我现在也抽的了你。”
周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抽我。”
“呵,我难道还是当年那个不学无术的周光林?”少爷斜睨着他,“做这掉价事?”
周宇背手而立:“那你要怎样?”
“既然来了仙门大会,自然要用仙门的做法。”少爷一指身侧的碗,“冻住他。”
几句话的功夫,韩祺就无语地退回了石芥子里,觉得周宇还是要再修炼几年才能知行合一。
亏他刚刚还内疚。
这孩子真的欠揍。
韩祺端起自己的碗把凉水一饮而尽,还觉得一腔真心喂了大灰狼。
这边两人已经开始明枪暗箭菜鸡互啄。
四季冷热交替,在于气流运转。人的生命运转,也在于体内真气流动。
动,即生热。故只要动着,温度就只能升高而不会降低。
不借助寒冰剑等法器,在这立夏之时,只用气息运转冻住水,逆天行道,那即是要求人心极静,静到无我,静到和水混为一谈,静到道法自然。
这么不“道”的比武场里,竟然要用这么“道”的方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少爷和周宇可不在乎道不道,两人正各持一碗水相对而立,不动声色地各自运气。
红魔在他心府里,懒洋洋地透过周宇的眼睛看着外面:“想不到你除了下作,还挺会作。咱们属火系的,你若是想冻住这瓶水,最好现在抹脖子重新投胎。在这自取什么辱?”
周宇心说那草包少爷除了修个锤子还能修个啥子?我等他自己放弃不就行了?
红魔眼睛又瞪圆了:“卑鄙!你怎么这么无耻!”
周宇:滚,少听我心声,闭上你的狗耳!
两人对骂了没两句,那水就开始颤抖,还冒气,隐隐有开锅的迹象。
周宇赶紧把红魔单方面屏蔽了——念清净经^_^。
水面又渐渐平静下来。
当周宇把心思又放回比试上的时候,他不禁“嗯?”了一声。
少爷的那碗水的碗边上居然已经开始结起薄薄的霜。
红魔:“遭天谴了吧?你这种心机小人自有天收。”
周宇一边在心府里下“清净经雨”,一边不动声色地忐忑不安——这货不像是能冻住水的啊,难道他也被附身了。
“呵。”红魔抱头鼠窜的同时还不忘讥讽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小杂种配小杂种,你俩怪不得能在这三岁小儿斗法。”
周宇:“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忽然,周宇面前的这碗水自己冻住了。
什么情况?!周宇和红魔一齐目瞪口呆,连斗嘴都忘了。
“你背着我学什么妖功了?”红魔问。
身后发出轻微的响动,周宇猛地回头,见韩祺别过脸,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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