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然的生活总有安宁相伴, 安宁却仿佛如箭矢喜欢与光阴赛跑，嗖的声就把天拉进寒冬。www.gsgjipo.com
白雪皑皑的清晨骤冷，路有余打开屋门受到阵寒冷的冲击急忙关住，返身进屋翻衣柜给自己找厚棉袄再给妻女加两床厚棉被。
“夜里下雪了？”李云在丈夫起身时也醒了, 还没重新睡着, 问清咋回事很惊讶：“可还没到冬至呢, 今年这雪来的也忒早吧。”
“还冷, 要是过几天不回暖, 这冬八成得比往年冷许多, 得早些买碳。”路有余伸手掀开摇篮床里的小棉被抱起熟睡的儿子递给媳妇，顺口道：“咱们的棉袄棉被快三四年了, 要换新的吗？听说蚕丝比棉花要保暖且更舒服, 要换的话换成蚕丝咋样？”
“换，过两天我跟你去趟县里挑蚕丝被和蚕丝棉袄，也把我攒的两幅绣品卖掉。”李云轻轻把熟睡的儿子放到床铺里侧朵朵的被窝里, 再给两个娃掖掖被角，想想又提议：“要么等午后暖些你就去买碳, 毕竟都下雪了。”
路有余嗯了声，让媳妇陪娃们再睡会儿, 他裹紧厚棉袄出屋，踏过覆在青石板上没过脚背的积雪走进灶屋里准备烧热水煮白粥。
也没等晌午后最暖时, 朝阳升起后阳光照在身上能有些热意, 他即赶牛车去镇上买碳；才过几日又再跑镇上买碳甚至隔些天就跑趟, 及至腊月前日都被他囤了小半柴房的碳。
实在是天寒地冻，这冬比往年冬季翻番翻两番的冷。
朵朵和小路琛看屋外雪花翻飞想玩雪都被冷得只能躲避，主屋内烧着三盆碳盆还不够暖，俩娃娃已经窝在床铺里玩耍了；李云交代好娃们有啥事就喊爹娘, 她再走过内门去隔壁屋，这屋里也摆着三盆碳盆，路有余看书，她做绣活。
“刚进腊月两天又狠狠冷茬，再过几天难道要滴水成冰吗？连最耐寒的白菜萝卜可能也没法种了；我去公中灶屋舀热水灌汤婆子，听喜鹃说小顺跑镇上买碳那价钱、他买最差的碳都已经比你买的好碳要贵了。”李云把新灌的汤婆子递给丈夫，自己也捂着汤婆子取暖。
“连村头那半亩池塘也已经结冰了，再冻下去过些天想出家门都难，店铺还可能缺货。” 路有余考虑道：“要么明后天我多跑几趟把细面糕点干果蜜饯那些能囤的也多囤些。”
“行啊，但你说我要不要腌酸菜腌萝卜？我怕过些天白菜都要冻坏了。”李云想起补充：“哦~你再多买两筐鱼放家里养，家里还剩的两头肥猪也别再留，趁早请杀猪匠免得推迟几天人家都不愿意接活了。”
路有余应好，暂放掉汤婆子拿起烧火钳给每盆碳盆里都加几块碳，夹出烤熟的红薯芋头，等放凉些他再剥个烤芋头递给媳妇，叹道：“真怕明年又是个灾荒年。”
屋外冰寒雪冻，目之所及白雪茫茫，深深浅浅的脚印踩落不多时又能被鹅毛大雪覆住，微薄的阳光在能冷固天地的严寒前脆弱得不值一提，唯有龟缩着任由风雪侵袭。
路有余在镇上跑遍囤吃食待把牛车堆满，他再跑堂弟的卤味铺买两碗卤肉要碗热水。
“我都想提早二旬关门歇业，看看我脸上和两只手全是冻疮，夜里盖三床棉被还冷，好像时时刻刻泡在冰水里，浑身上下除哈口气是热的外就没别处暖和的。”
“别为难自己，我屋里都烧三盆碳了。”路有余灌两碗热水暖和些，裹紧棉被道：“最近一天能有十名客官光顾吗？我看你每天的流水还不够你店铺里的买碳钱。”
“还真是咧。”路书勤看堂哥羡慕：“你倒好啊能窝家里，天这么冷也没生冻疮。”
“是你真不耐寒，你也就从家里到店铺往返这段路顶风雪，其他时候不也烤炭盆取暖，咋能弄得脸颊和双手全生冻疮？”路有余看他嘴唇像被冷得青紫，伸手握他的手掌，吓道：“你手咋这么冷？我刚从外面进屋也比你暖和。”
路书勤唉声叹气：“我也不想啊，可你看我这么厚的棉袄都穿着了；也不晓得咋回事，最近穿再多棉袄夜里盖再厚的棉被还冷冰冰的，我娘和我媳妇在家里都生冻疮了。”
“要么你找郎中瞧瞧？”路有余说，路书勤摆手：“早请郎中看过了，我身体好的，就是冰雪天受寒冻的，让我要穿暖要保暖啥的；可我都已经把自己裹得这么臃肿了，难道以后裹条棉被出门吗？”
“你家棉被棉袄的芯子是棉花还是蚕丝？我今年全换成蚕丝，挺保暖的。”路有余建议：“要是棉花的，你给换成蚕丝被蚕丝袄试试？”
路书勤愣了愣：“棉花啊，我还没碰过蚕丝的棉衣，镇上有卖蚕丝被蚕丝袄吗？”问得答案好像没应该要往县城的棉丝坊找，他也没咋犹豫现在肯定保暖重要啊。
傍晚提早关店铺后他往镇上找遍确定真没，第二日他就起早往县里去采购蚕丝被蚕丝袄，采买回到家中换上试试，果然要保暖许多，有闲暇跑隔壁串门还跟堂兄感叹：“虽然那价钱要比棉花贵好几倍但完全值得，你看我现在身上全热乎的，甭提多舒服了。”
路有余挺赞同，从主屋里装碗琥珀核桃来闲侃：“你卤味铺歇业啦？”
“啊，我有天试过盯着铺外数数，从清早到黄昏也没见街上有十人走过，整个镇冻萧条得人影罕见多半店铺关门，前天还听说梅花岭有村民被冻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路书勤拿两颗琥珀核桃尝，呀道：“真好吃哎，你从哪儿买的？”
“我媳妇自己熬糖浆炒的。”路有余惊讶：“现在冻得这么严重吗？”
“可不，你晓得现在镇上啥生意最好吗？是医馆药铺，都超过碳火铺棉铺了。”路书勤再吃两颗琥珀核桃，叹叹气说：“你有兴趣跑河边凿冰捕鱼吗？这鬼天气冻得鸡鸭不下蛋，白菜萝卜也没了，我家现在每顿都是猪肉和豆腐。”
路有余道：“月初买过两筐鱼放在家里水缸养着，你走前给你串两条鱼换换口味。”
灰蒙蒙的天空刚停歇没多久又飘洒雪花，墙角边清扫出的雪垛高堆，森寒素白的尘世间正笼罩着令人们望而生畏的阴冷，即使耐寒的家禽牲畜也在愈渐冰冻的侵扰中萎蔫了。
冷寂夜里静悄悄，跨院主屋中的碳盆燃烧正旺，俩娃娃盖两床蚕丝被躺床铺里侧睡熟，李云靠在丈夫怀里提件喜事也没啥喜气：“我月事推迟好几天还没来，可能怀上了。”
“真的？”不过他俩在立冬后就没再避子，会在年前怀胎也正常，路有余倒是欢喜：“那我明天陪你去镇上找郎中诊脉。”
“这种冷天不想出门，等天放暖些，我只想提醒你从今晚开始停止房事。”
路有余立时有些憋闷可也没法，抱紧媳妇哀怨道：“那从明天起你就好好养着，咱晚饭也蹭公中，换洗的衣裳由我洗，屋里烧碳盆若不够暖那你也陪娃们待床铺里。”
“我没那么娇弱。”李云愁闷：“你听听屋外这风声简直像在咆哮，听说河面还有村头池塘那冰结得厚得能在冰面上随便跑任意踩，怪不得能把鸡鸭冻死。腊八可才刚过去三天呐，按照这每天会冷茬的进展算，到除夕夜时砖墙都能被冻成冰墙。”
“总该能回暖些。”但路有余也真是不敢想若明年正月里再闹场更寒的倒春寒会咋样，只能安慰媳妇别怕，再尽可能照顾好妻儿们不受寒冷。
是日黄昏，伴着纷扬的落雪路家农院后门被扣响，长工打开院门见是个陌生人，听过对方的来意后没放人进院，让他在院门前稍等等。
路有余还疑惑会是谁大冷天找他，走到院门前更是疑惑，门槛外站着的男人年四旬面色沧桑并且他根本没见过：“你是？”
“本镇第三个考中秀才的读书人。”马秀才被冻得牙齿打寒颤：“我们能到屋里说话吗？”
“你是马秀才？”路有余算算本镇的秀才公们猛地意识到，惊诧下回过神，连声应好，带他进东跨院堂屋入座又搬来两盆碳盆取暖，再给泡壶热茶拿碗花生米，最后问啥事？
“曾县令高升调任前告诉过我~你娘子身后有很大的靠山，别说扳倒一个崔氏家族，就算十个百个也是你们那位靠山动动小拇指头的事，我想翻身该找你们联手。”
马秀才连喝两碗热茶暖暖肚腹，冒起两丝热气即开门见山：“曾县令年初调任，崔县丞接任县令之位，我的处境更难熬而你路家也不可能落好，我知道你们是半年前才回家乡，可半年也没见你们有动作，我是真猜不透你的想法。”
路有余拎起茶壶再给彼此倒两碗热茶，淡淡道：“你该想我媳妇也不是今年才有靠山，真要想做啥那在路学涯受诬陷被剥夺掉秀才功名时就会有动作。”
“你不在意？”马秀才意外而惊奇：“家族会被打压得没出头之日也无所谓吗？”
“我媳妇会有这份靠山是她做婢女时用命去拼才积攒到的主仆情义，用掉点就少一点，能经得起几回借势求助？”路有余反问：“不留给我俩自己反而去便宜外人，不傻吗？换成你你能这般大方，那么你是真慷慨。”
“四年前我向你弟弟提议结亲是因为握不准谭家的态度想试探，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跳过岳家自行做主答应，原本进退皆能图谋之被他害得我进退维谷而他自家更惨，就没见如此蠢笨之人。”马秀才笑道：“你们兄弟俩差别可真大。”
“我家年长的三个兄弟差别都很大，最小的弟弟目前看来中规中矩。”路有余回应。
马秀才语调微沉：“六年了，已经整整六年，时至今日我也忘不掉最初发现时的怒恨还有把那俩狗男女捉到县衙前撕掉脸皮时的痛快。”
路有余稍微疑惑：“朱大善人在世时可是咱镇出名的大善人，亲女怎会如此不堪？”
“他是心善但他不会教养，他对外人好、对自家人更纵容溺爱，他的妻子和儿女们全都被他惯坏，眼高手低贪慕虚荣嫌贫爱富哪样都不缺。”马秀才正色道：“我这六年忙碌还是有些成效，只要能有位秉公处置的官员肯替我做主，只要请你们把我收集到的罪证呈上去，这对你们也谈不上向靠山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