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边扫着街,边想着柳姐的事。
她不知道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家人,但她有天晚上下班回来,看柳姐靠在树下吸烟,一点火光配上寂寥的身影,那样子挺孤单,莫名让人心疼。
当时她就没忍住上前,夺走了她烟,硬给她塞了一只买东西找零的棒棒糖。
现在回想起来周离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挺智障,别人好好在那抽烟,你上前抢别人的干嘛?当别人小孩呢,还塞糖?
她还想起第一次见到柳姐,那时都传她是那种职业的,有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堵上门想做点什么,路过的周离看不下去,把人赶走了。
后来知道那男的被人闷麻袋打了一顿,周离就知道自己当时有点多此一举,人家哪需要她来逞英雄。
尽管澄清不是那种职业,不过巷子里对她的还是各种风言风语,说这姓柳的女人在外面爬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的床。
周离很讨厌那些嘴碎的八公八婆。
正想着,胳膊突然被一扯,周离重心不稳,撞进了一个满是清香的怀里。
头顶传来女人轻声叹息的声音:“想什么呢?差点被车撞。”
周离浑身一僵,在意识到这个声音属于谁后,又忙不迭地把身子给抽了出来。
“在大马路上也敢发呆?”苏月现有些生气地弹了弹她额头:“差点扫别人车上去了知不知道。”
抓紧扫把,周离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苏月现看着她:“要不是我刚好经过,还看不到路上有只不要命的呆头鹅呢。”
她打量着周离,今天女孩戴上了亮橙色的工作帽子,一双明亮的眼睛藏在了压低的帽沿下面,像是在刻意藏住某些漂亮的风景。
苏月现莫名有些看不惯,伸手抬了抬她的帽子。
其实她从住处到医院,并不需要经过周离负责的这条街道,但不知为何,她最近经常开着开着车就绕到了这里,每次总能看见那个认真清扫的秀丽身影。
她想,大概是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小孩,优秀、倔强、细致、坚强,但同时满身防备,紧紧关闭了自己,很难接受有人走近她的世界。
这样的孩子,总能让人轻而易举产生怜惜,又浑然不自知地产生某种吸引人去靠近探寻的魅力。
若有所思着,苏月现把周离拉到一边店铺角落,又要抬手来捏她下巴。
感觉自己竟然已经习惯这女人突然的举动,周离木然地张开了嘴巴。
任她看。
“嗯…看这恢复情况,过个把月就能给你把手术安排上了。”
苏月现点点头,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瓶牛奶:“喝了。”
周离愣住。
“你还在长身体,得多喝奶。”
苏月现直接塞她手里,拿出纸巾轻轻地替她擦去脸上沾上的灰尘:“好了,我该去上班了。”
她顺便拍拍周离的脸:“别在大马路上走神了。”
直到苏月现离开,周离还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奶。
还是同样的品牌,同样的玻璃瓶。
缓缓饮下,香滑的奶流入口腔,那股熟悉的温热仿佛自喉头流到了心间。
第二天,周离同往常一样上岗,在垃圾站正整理清洁工具,一个穿着蓝褂子的男人走过来:“请问是周离吗?”
周离一转身,面上带上防备:“有事?”
“是负责芙蓉大道那几条街的环卫吗?”
周离“嗯”了一声,突然注意到男人褂子上写着“安心奶业”几个字。
“哦,我是安心奶业送奶的,”男人侧身打开身上挂着的箱子,从里头掏出一瓶奶:“你的牛奶。”
“我的牛奶?”周离一头雾水:“你确认吗?”
“没错啊,”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单子查看:“周离,你定了半年的奶呢,每天早上送到芙蓉大道这个垃圾站。”
“半年……”
看着那熟悉的奶瓶,周离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这是谁的操作。
“给我吧,谢谢。”
接过牛奶,周离心头满溢复杂,很难说明这是怎样一种情绪。
只要是这个女人想做的事,总是让周离找不到任何拒绝的余地。
“哎?”旁边的同事阿姨凑上来:“小周你咋还有人过来送奶呢。”
“是…”周离低头,指尖紧握着瓶子:“是我…我姐姐给我订的。”
姐姐。她在心中给苏月现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她想起当时女人想让她叫阿姨,不知为何,周离觉得自己并不愿意这么叫,这种不愿意,跟只是单纯为了面子不喊柳姨的不愿意,不太一样。
是一种打心底的不愿意,不愿意与她差了辈分。
周离说不出自己这是怎样的感受,她暂时把这定义为单纯的胜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