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韩献绷直唇线,没再搭话。
他默默把煎鸡蛋端到一旁,垂头翻找药箱,拿出一大团绷带和药膏放到床边,神色缓和递上,
“还是先涂药吧,我去给你拿洗漱用的...东西。”
说完,他麻利拉开一旁木柜子,拽出几条厚被褥,刻意忽略床边低气压,自顾自歪斜抱成一团朝屋外走,差点和气鼓鼓冲进来的林野木撞了个满怀。
林野木满头湿漉端着空水盆,正巧伸头看到桌上的大碗,一颗米不剩。
“死鱼脸,你...都给我吃完了?”他不可置信在空中比划,语气不满“那么大一碗啊,给我留一半也行啊!”
韩献一只胳膊扣紧被褥,接过空水盆,纠正道:
“野木,不要没有礼貌。”
“死鱼脸?”
屋内一瞬传来回应,顾炆靥不着痕迹重复了一遍,语调如凉蛇般爬上韩献脊椎,他脑中霎时空白,手中拥住的棉花褥子都变得沉重起来,难以抱住。
“野木,把被子晾到院子里拍拍灰。”
韩献将空水盆丢到一旁,手臂前伸把褥便统统怼到林野木怀里,对方虽不明所以,但出于本能还是接过那大团绵软,歪着脖子避免湿发沾上。
“再帮哥拿点新的洗漱用品吧。”韩献揉揉林野木后脑勺,艰难哄着“甜粥在厨房给你留了小半碗呢,不能贪吃,慢慢喝。”
而后,他如赴死战士般僵硬转身重新回屋——屋里有个更难哄的。
“解释一下。”
“野木性子直,比较追求...平等。”韩献呼吸一滞,拿捏不住眼前人究竟心情如何,试探道:
“顾少爷,或许我们可以叫你阿三吗?”
“阿——三?”顾炆靥眼底浓墨沉沉,冷哼一声讽刺道:
“你不如直接叫我小三。”
“算了吧...不太好听。”
儿时,韩献母亲出轨无数,为成他人情妇不亦乐乎,因此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厌恶异常。
“不好听你还叫。”
“那直接叫名字怎么样?顾三。”
......
韩献仰着脑袋像只温顺小鹿眨巴眼睛,悄悄观察眼前alpha,只瞧见对方脸色猛地一沉,冷冷凝他一眼就移开,眼底似乎装满了“蠢死了”三字,惊得韩献从头到脚又是一阵凉意。
半晌,才有三个字顺着他低垂的圆脑袋,敲打上他耳膜。
“顾炆靥。”顾炆靥扯扯嘴角,尾音转冷“名字我只说一次。”
原来顾少爷不叫顾三,叫顾wenye啊。
“很好听的名字呢。”韩献挠挠发梢,努力消化新信息,语气吞吐“不过,是哪几个字啊?”
“你不认识。”
“啊?”
一时,韩献整张脸由内到外涌上热气,久久不褪。读书不多一直是他心中的难言之痛,但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认识吧。
“我只是暂时不上学了...还会继续读书的,如果不认识我就去查字典。”他头垂得更低又丧气扬起,眼睛湿漉漉道“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手伸出来。”
顾炆靥面色不耐,径直掰开韩献蜷成一团的五指,指尖重重按压他掌心,不紧不慢描画着什么,丝丝麻意莫名沿着韩献指缝直窜,僵住他半条手臂。
“火字旁,一个文。”他心下微颤,努力将掌心摊更平直“我认识的,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火焰的火。”
“啊,跟我们这边儿打不着火的闷炮有点像。”
“没文化就闭嘴,你名字还有半边是狗。”
......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炆靥指尖似乎在他手心划得更重更慢了,他像手中握满砂砾却正掉落,更多是一种酥痒感。
韩献忍不住抽扭几下,却被对方冷冷瞪了一眼扣紧手腕,更快速写下了第三个字。
“靥?这个字我也知道的,笑靥如花。”韩献睁圆眼睛努力感知,眉眼弯弯盯住眼前人,真诚道“很适合你呢。”
似乎半分都不想听到这个词,顾炆靥警告似的扫了韩献一眼,但他却咧着嘴角笑得很真心,毫无知觉。
“酒窝。”
顾炆靥收回手指,随意捻起桌旁酒精棉球擦拭着,神色晦暗。
韩献闻言一愣,顺着对方视线左看右看,还以为对方是在夸他酒窝,整个人活色起来。
“我有的。”韩献笑容更大些,努力抿嘴戳着酒窝“村里人都说我笑起来,酒窝会更明显。”
“靥——是酒窝的意思。”
“哦哦...”
还是无意暴露出了自己文盲本质,韩献敛下表情,讪讪缩回了手。
“那,没什么事我先去把被子收一下。”他两手绞成一团,藏不住尴尬“这样床会更软一点。”
韩献家中只有两个屋子能住人,主屋是一张大通铺,而隔壁屋只有一张折叠单人床,床侧堆着杂物。
顾炆靥和林野木ao有别,自然是睡不到一起,但让顾炆靥独自去睡折叠床似乎更是...不太现实,只能让客人住在主卧,林野木睡折叠床,韩献在折叠床旁打地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又给顾炆靥重新铺了床后,韩献哈气连连,抱住薄毯子跑到主屋隔壁。
走进屋内,他才发现这里除去折叠床竟连下脚地方都找不到——所有被韩献摞在一起的杂货箱四零八落,简直像个灾难现场。
“野木,你这是做什么了?”
“我只是扒拉了几下,想把消杀面具放回去...”林野木似乎以为毯子是给自己的,一把接过,“没想到箱子都滚下来了。”
林野木皱皱鼻子,一脸心虚推着韩献后背,将韩献推出了房间。
“韩献哥,就别管我啦!我今晚慢慢收拾。”他持续喋喋,“你黑眼圈都变大了,赶快去陪你的alpha睡觉去吧。”
他的alpha?
下一秒,未等韩献反应过来,只听锁扣咯噔一声,门被林野木从屋内大力合上,灯也啪一下灭掉了。
他垂眼望着两手空空,错愕不已。只得无奈揣着颗忐忑心,朝院内唯一光亮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