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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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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江宁月紧张地揪着衣服,企图掩盖膨胀的腹部,可又觉得这个行为太过可笑,只能放了手,尴尬地笑笑,“何先生怎么在这里呀?”

“哦,我最近失眠,就来看看。”

她下意识追问:“结果怎么样呢?”

何岱宗耸肩,无奈又好笑地舒了口气:“医生说我想得太多了,让我休息大脑,可是每天那么多工作……哎呀,难呀。”

他滑稽的语气逗得江宁月忍俊不禁:“工作是做不完的,还是得注意身体。”

“受教了。”他一抱拳,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江小姐最近如何,孩子……”

她眼中的笑意荡然无存,垂下头,语气平淡:“我很好,多谢何先生关心。”

“抱歉,我是不是……”

“没什么,何先生,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何岱宗咽下了嘴边的千言万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声“保重”,才退出去。沈崎站在拐角,和他对上眼神,彼此默契地点头。

1940年4月中,江宁月早产了。她看到《紫金山晚报》上刊登的文章 “真正的罪犯” ,矛头直指南京沦陷初期,帮助过中国人的国际友人们,尤其是夏丛老师,文中称夏丛老师是人贩子,是叛徒,是她将年轻女性献给日军。

江宁月的眼泪砸在报纸上:“不是的,我和夏老师共过事,是他们胡说八道。一定是汪伪政府!是汪精卫为了讨好日本人写的!”

沈崎见她如此激动,心都悬了起来,胎儿的月份很大了,若是发生意外,恐怕两人都会有危险。“小月,我知道,但你要冷静。”

她根本没听到沈崎的话,反而开始自言自语:“我也可以登报!对!登报!他们可以,我也可以,我马上去写!现在就写!”她“啪”一声合上报纸,快步往卧室跑,生怕耽误一秒钟。

可她也忘了,自己是个孕妇,因为情绪波动,腹部忽然坠痛,脚下一空,直接从楼梯滚下来。

“小月!”

江宁月的裙子瞬间被鲜血浸透,她捂着肚子,面部因为疼痛而扭曲。

“于妈!于妈!”

“来了。”在厨房忙活的她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快给司令打电话,告诉他,在医院汇合!”

“诶,诶,诶,好。”

“小月,坚持住。”然后沈崎用力,打横抱起江宁月,放进车里。

“沈大姐……”江宁月忍着剧痛,吃力道,“请你以我的名义,登报,夏老师,不是叛徒,她,保护了很多,女性……在晚上,阻止了,翻墙而入,□□学生的日军。还有……”

沈崎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小月,先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说着,她更用力踩下油门。

江宁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往城外开,我可以帮你出去,请你去上海,救我爸妈。”

“小月,我是你的家庭医生,你又叫我一声‘大姐’,我会对你负责。”

“沈崎!”她气急。

“江宁月,指名道姓地称呼我,我也不会丢下你的。”她仍旧目不转睛,“你要亲自声援夏丛老师才更有说服力,而且你的父母,更希望你活着回到上海。”

见少女沉默,沈崎开起了玩笑:“你是我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人,可别砸我的招牌啊。”

江宁月终于放松下来,回答她:“好,我会努力的。”

医院早有准备,麻利地将江宁月推进产房,沈崎也换上衣服跟了进去。

不知道疼了多久,还是没听见婴儿的啼哭,江宁月也渐渐没了力气。她看着沈崎,顾不上那些日本医生护士,说:“沈大姐,我坚持不住了。”

“小月!你怎么又在说丧气话了?”

江宁月急得哭出来:“我是认真的……我认识的一个伯母就是这样去世的。”

“小月,我在美国主攻妇产科,就是为了让更多孕产妇平安地产下健康的孩子,把她们拉出鬼门关!你相信我,我不会让那位伯母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她已经精疲力竭,半阖眸子,胸口微微起伏。

“准备剖腹产!”沈崎大喝一声,护士们便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江宁月闻言,总算把眼睛又睁了睁,气若游丝道:“请务必……保住孩子……让他……为了孩子……放了我的家人……”

“江宁月。”沈崎板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既然知道你的家人都在等你,你就争气一点,难道你还想死在他前面吗?”

不可以,不可以,她要看着西村付出代价,要看到日本战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麻药劲儿已经上来,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沈崎的手,说了声“活着”后,就陷入了昏迷。

抗日分子近期逐渐活跃,他们抓获了一部分,可更多的人还埋伏在水面之下,西村和其他人在会议室里待了一天,就为了研究怎么将他们连根拔起。

张杉正在门口踱步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他迫不及待地接起来,没等对方开口,便急吼吼地问:“哪里?”

“您好,这里是同仁会青岛医院诊疗班,西村太太已经产下一名女婴,很健康,祝贺西村司令阁下。”

“江小姐呢?情况如何?”

听筒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就是西村太太,她本姓‘江’。”

“这样啊。”对方笑道,“那位中国的女医生正在为她缝合,她刚刚做了剖腹产手术,情况稳定。”

他终于松了口气,道谢后挂断了电话,然后盯着桌面发了阵呆,又高兴又难过的,一双眼睛都快盛不下他复杂的情绪了。

“那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感谢各位。”

听到散会的信号,张杉三两步就跨到门口,待西村刚一出来,他便将情况简单告知。

“怎会如此?早上不是还好好的?”西村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医院去。

张杉道:“卑职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幸好,母女平安,恭喜司令,贺喜司令。”

话音未落,西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更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女儿。

他赶到后,护士先将小孩子抱出来,西村从接过女儿,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柔情。还记得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妹妹,那时他才十岁,妹妹粉粉的软软的。“好像草莓大福。”这一句话,把母亲逗笑了。

“我太太呢?怎么还没出来?”

护士鞠了一躬:“司令大人阁下,沈医生正在将她从麻醉中唤醒,请您稍等。”

“好。”说完,他转向张杉,“这周我会在医院,你去办公室把文件拿过来。”

“是。”

江宁月悠悠转醒,身旁只有沈崎一人,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平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谢谢你,沈大姐。”

沈崎轻笑一声:“你很坚强,小月。是个女孩,已经抱出去了。西村也在外面。”

她小幅度地摇摇头:“沈大姐,可以再陪我待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说着,她望向了窗外,“黑夜过去,就会迎来黎明。”

“是啊,天总会亮起来的。”

江宁月回到病房后,西村坐在床边,怀念地说:“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叫‘nami’,诞生于樱花盛开的时节,但是很可惜……”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熟睡的女儿。“谢谢你,江小姐,让奈美回到我身边,我决定给她起名‘米娜’,纪念她的姑姑。”

江宁月疲惫不堪,她点头的幅度微乎其微,轻声说:“很好听。”

他拨了拨女子凌乱的头发,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休息一下吧,我和米娜在这里陪着你。”

在医院住了足足一个月,她才出院回家,原来西村趁她不在,将另一个小卧室装修成了婴儿房,里面的家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还有一些是加急从美国运来的。

“江小姐,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提前这么久生产,所以有些东西还在路上。”

“目前的这些已经够用了,谢谢。”

他看着怀里的女儿,目光柔软,说:“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称呼?你的名字在日语里,是tsuki。”

“西村先生,”她打断他,“我确实还不适应母亲这个身份,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好吧,是我太心急了。”

过了几天,江宁月无意中得知,西村扣下了她声援夏老师的文章,怒气冲冲地闯进他的书房,质问他:“西村清志!你凭什么扣押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对夏老师有多重要?!”

夏老师面对各方的质疑,患上了抑郁症,不得不回国治疗,而此时距离她离开,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西村不以为然:“江小姐,你没有敲门,不礼貌。”

“回答我的问题。”

他放下书,靠在椅背上,死死盯着她,说:“江小姐,你的文笔很好,但那篇文章的内容,对帝国形象不利,不可以出现在任何公开发行的刊物上。”

“你们在南京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见男人依旧气定神闲,江宁月咬牙切齿:“那我亲自去报社,中国的不接,我就去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你们总不可能管那些洋人吧!”

“江宁月!”西村暴起,三两步就跨到她面前,用力捏住她的下颌,“你就是夏丛向日军进献女性的证据。”

她噤了声,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真的登了报,只怕是将把柄递到了汪伪政府手里。那怎么办?总不能坐视不理啊。

“那我就给夏老师写一封信。”她艰难地开口。

“如果你知道她在美国的地址,可以。”说着,西村甩开她,“还有,我母亲已经在日本为我们登记结婚了,你现在叫‘西村月’,Nishimura tsuki,是日本人,不要总是用‘你们’,我不喜欢。”

江宁月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可西村无情地下了驱逐令:“江小姐,这是我的书房,未经我的允许,是不能进的。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请你快点出去,而且,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不知是不是他从中作梗,也可能是她被困在这个无形的牢笼中太久了,江宁月根本得不到任何有关夏丛老师的信息,最终,积郁成疾的她病倒了。沈崎见此,只能留在这里,继续为她调理身体。

面对每天都在嚎啕大哭的米娜,江宁月怒不可遏,她打电话叫来张杉,将婴儿塞进他怀里:“把她带走!带给西村清志!不要让我看见她了!”

张杉满脸为难:“这……司令在开会呢,不合适吧。”

“那我就把她扔进海里!让西村清志自己去捞!”

“别别别,您交给我,江小姐消消气,我马上带着米娜小姐消失!”

张杉逃也似地出了婴儿房,站在门口劫后余生地喘着气。

沈崎将一包婴儿用品递给他:“都是米娜要用的,带上吧。”

他偷偷瞄了眼门里,压低声音:“这女人生完孩子都这样吗?”

“一方面是激素的原因,另一方面……你了解的……”

“这样啊……”张杉眉眼低垂,藏着悲怆,但很快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笑起来,“那沈医生,我就带着米娜小姐走了,您多安慰安慰江小姐。”

“我知道了,米娜小姐若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张杉将米娜抱回办公室,安抚了半天,估计小家伙儿也哭累了,终于安静下来,甚至有闭眼的意思了。结果,他刚松了口气,就响起了巨大的敲门声,果不其然,米娜再次哇哇大哭,张杉也恨不得跟孩子一起哭。

来的人是新上任的警察局长付鑫,身后还跟着何岱宗,调侃道:“哟,张秘书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当保姆了?”

“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得,又哭了。”

“呀,是司令的女儿啊。”付鑫凑近一些,看到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还是这姑娘招人儿稀罕啊,不像我们家那几个秃小子。”

张杉顺势把婴儿往他怀里一放:“那正好,你抱一会儿,我去个厕所。”

“哎?不是?”付鑫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杉已经跑出老远了。可很快,他想到了身后的何岱宗:“小何,抱过孩子吗?”

“没抱过……”

“那正好,你提前练练,以后会有的。再说了,你跟江小姐的关系,她以后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他摸了下鼻子,“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抽根烟。”

何岱宗接过米娜,目光顿时柔软下来,但身体却僵得像块木板,怕摔着,又怕她再哭起来,不一会儿竟开始流汗了。

“是阿月的小孩。”虽然他没见过婴儿时期的江宁月,可看着两人相似的眉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以后会很好看,不过……一定不及阿月,她小时候也精致漂亮,大眼睛、长睫毛、圆圆的脸蛋。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起来。怀里的婴儿像是有感应一般,渐渐止住哭声,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

身后军靴的声音由远及近,何岱宗生硬地转了个身。“司令……”

“何桑。”西村看向他怀里的时候,皱起眉,“米娜?”

“是张先生让我抱一会儿,他去卫生间了。”

“给我吧。”他动作熟练地接过孩子,“你自己来的?”

“没有没有,局长在门口呢,一会儿就回来。”

“什么事?”

何岱宗立刻挺起胸膛:“情报科捕获了一条电文,似乎与帝国海军有关系,后续行动请您示下。”

“进来吧。”

“是!”

等付鑫的时间,西村拿着笔,在女儿眼前晃来晃去,小米娜就咯咯地笑起来。

“何桑什么时候结婚?”西村收了手,抬眸看他。

何岱宗回过神:“我没想好呢,安妮总说自己还小,女孩子嘛。”

“那何桑更要主动了,江小姐比陈小姐还小两岁,如今也做母亲了,”说着,他慈爱地笑起来,“不过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

此时付鑫裹着一身烟味走到门口,西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道:“出去。”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收起谄媚的笑脸,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

“从今天开始,进入我的办公室前,不得吸烟。”

付鑫赔着笑:“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司令恕罪。”

回去的车上,他啐了一口,不爽地抱怨:“老子的儿子都是闻着烟味长大的,就他们日本人的孩子娇气,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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