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和景遥本已各自动身,却察觉陆予辞的方向有些许动静,故而折向。
如今陆予辞不用猜都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逸才如霆,灿华凌云。
十载光阴,从白身一路跃至侯爵,为祁国朝廷立下累累奇功,四皇子谢汀引之为门僚心腹。“苏华逸”三字脱离“骁勇双将”,在祁国境内重新定义了“苏”姓一脉。
“见过世子。”陆予辞拱手躬身。
黏糊糊的触感在手指停留,苏浅浅下意识低头,竟有轻微的血迹浮现。
“哥?你受伤了!”
“为了不惊动他们,我以鸟雀掩过。只是一点暗器擦伤,衣服沾血,上过药了,别担心。”
苏华逸对她笑笑,然后拿出袖中巾裹的方形物,对向陆予辞,“令弟奇公子带兵隐于山脚,这是贵府暗讯之物。”
难怪苏华逸像是知道他的身份。原来早与小奇接头了。
如今倒像天赐良机。有兵协助,他们便不必以身涉险,转移戏雾城军队注意力从而突破重围。
苏华逸建议,“与其从内突破求援,不如让舞江城讯卫兵前往。山上留有你我......”
“加上你,我们就有四人。”苏浅浅解释,“云崖还有四人,不过一病一伤,需要照顾,兴许没法行动。”
她回头看向丛后隐藏的景遥,男子这才轻轻挪步子现身。
苏华逸原只瞥了一眼,那清白月色下的倜傥五官却猛地拉急了他的注意力。
立身执剑,步若飘羽。
......恰似故人年少。
“哥?”苏浅浅瞧他不答话,用手扯他袖角。
“四人即可。”苏华逸态度平缓,一路偷潜上山,他窥见不少持刀凶恃者,却丝毫没有临敌戒备的紧迫。“这位是......”
“在下景遥,见过霆云世子。”
苏华逸声有笑意,“就是你啊。”
四两拨千斤,四人扳众兵。
一个深藏不露的陆家长子,一个闻名江湖的第一剑客,加上他百式皆涉、虽不精通却能扛抵一二的半病之身,要达成目的,胜算不低。
何况身边还有他这古灵精怪、轻功超群的妹妹。
“擒贼先擒王,里应外合。陆奇在外,麻烦陆大公子传讯接应;云崖弟子......”苏华逸稍稍回忆,没记错的话,舞江城命案中,那从云崖派来的人,就是无名剑景遥。
“我把人安置好后,与你们汇合。”景遥主动道,“云崖山六窟七坞,浅......郡主应该记清了。”
苏浅浅点头。
景遥转身就要走,苏华逸唤道:“先藏一日,为陆府讯卫兵争取时间。”
苏浅浅反应很快,“哥哥让小奇去找的是什么人?戏雾城城内必定会有新的动作。小奇没带那么多兵,如果戏雾城在山脚处再包围,陆府兵很容易陷入左右夹击的困境。”
“四皇子和韩奕在百里之外,戏雾城遭此变故,恐怕只有皇族之力才能彻底震威了。”
夜鹰展翅离山,苏华逸朝陆、景二人稍稍点头,“辛苦二位。”
临危不乱,条理清晰。好的将领总是军队的定心骨,物喜己悲皆不形于色。苏华逸的出现如一剂强静药,把苏浅浅忧顾半悬的心稳稳拖住。
他们不必再冒险离山,突出重围;她也终于有机会,可以和哥哥并肩作战。
景、陆离开。
苏浅浅掌心的温度靠拢苏华逸的胳膊,信心倍增,却还没说出那句“走吧”,苏华逸就在她耳畔轻声道,“他是景遥?”
苏浅浅歪头,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方才景遥分明说得很清楚啊?
苏华逸饶有兴致地对她笑:“那个你以前做梦都在喊的景遥?”
“哥!”苏浅浅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心虚不已,“你也知道是以前。我们只是朋友,你可别叫人听见了。”
苏华逸舒了口气,如此大方承认,说明真的过去了。
曾经他每每想到刚接她回府那两年,噩梦缠身之际,她嘴里总是喃喃唤着一人,心就颤颤地担忧。
后来霆云府上出现过疑似刺客的面具人,不偷不抢,只是在瓦檐鬼鬼祟祟,苏华逸一眼看苏浅浅的模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无意为难此人,可这人却抓住机会就迅速撤离。浅浅后来还难过了好一阵。
苏华逸曾旁敲侧击,可苏浅浅总是指东绕西地谈到别处。
妹妹大了有心事。他不一定能解决,却知道顺着她的心,尊重她的意愿,不做主动挑起说破的那一个。只尽可能多地陪她待着,逗她开心。
也好在那段时间确实不必出任务,他才能看着她安安全全地吃饱穿暖睡足,那颗丢了妹妹多年而患得患失的心也慢慢平稳下来。
至于她过去经历的事情,她愿意告诉他,他便做最好的倾听者;她若不想提,那他也不想知道。
从黑蟒玄卫传来的信上看,浅浅与景遥早已相聚。而她方才望向那人的眼神自如且自然,苏华逸立刻就知道,他可以问了。
清瘦的月光洒在她分明的轮廓上,苏华逸微微皱眉,“又挑食了?”
“是睡少啦,”苏浅浅懒洋洋地讲,“事情一结束,我每日都要睡到太阳升空,你不许再放大猫进屋子。”
苏华逸刮刮她的鼻头,嘴角轻漾,“好。那就只让它在院里转悠。”
然后许它打滚不够,扒拉房门窗页“汪汪”狂吠是吧。
苏浅浅气鼓鼓地瞪他。
苏华逸却越笑越开怀,眉尾的鱼纹显现,那因长途赶路而深陷的眼窝重了些颜色。
苏华逸每年必有两次回府之时,一是她的生辰,二是正月时分。除夕元宵说不定准,但每岁新正定有他在霆云府的踪迹,团圆迎新,祭祀守坟。
偌大京城能有霆云府邸的一隅,背后是苏华逸十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甚至还有他曾无数次缄口沉默、如履薄冰的刀尖之行。
苏浅浅懂得他的孤独与隐忍,从不多嚷什么,也不会轻易惹是生非。夜晚沉寂,想他的时候,她就爬到屋顶数星星。从一到百,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梦里的风和月晖都很温柔,洒在她身上又轻又软,就像他好几次回来替她盖被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