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他和温倦迟之间掺着的陌生的冰隐隐消融了些。
但也仅限于他闲得没事找找话，温倦迟大部分时候会回几个字，不过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那天真的是鬼迷心窍，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他找话的时候都特意放低了声音。
于是那些改变的地方都只限于教室的最角落，温倦迟还是那个全班同学眼中神秘冷冷的转校生，林丘和唐明夜则每天都在猜他南哥什么时候会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同桌爆发。
而不知道为什么，南肆并不想解释。
开学考过去，教室里的氛围立刻松弛下来，虽说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但只要飘红的试卷不落在眼前，那就等于不存在。
只可惜蒙蔽不了一段时间，像这种学校自己出卷的考试，每科一考完就会给到相应的老师判，基本考完的第一天，成绩单便搁在了各科老师的桌上。
“号外号外！”
“成绩出来了！”
“据说第一是匹黑马！！”
有人冲进教室喊。
“哈！？”
“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啊！？”前排正闹着的人停下来问。
那人食指一竖，压低声音：“都是。”
“靠！！”
“那老白不高兴坏了！”
“谁说不是呢。”
“谁啊谁啊？”
那人一耸肩：“不知道。”
“切。”
“切。”
……
“唔。”
角落靠窗的位置，卡点进教室一坐下交代完同桌“老师来了叫一下”也不管人家应没应便趴下开始补觉的南肆在一阵阵声浪中转了个向，睡得乱糟糟的毛在阳光下却显出醒时很难见的柔软来，本人却全是被迫醒来的暴躁，皱着眉嘀咕，“干嘛呢。”
温倦迟正在看书，还是那本梦的解析，昨晚南肆硬塞给他的，至于为什么，这人没说。
感觉到旁边的动静，他侧头看了眼，正好对上南肆不那么晴明但戾气十足的眼神。
这要是林丘在旁边准得吓出个想象中的悲惨世界来，但温倦迟却像是觉得有趣似的嘴角轻勾，然后看向前面挤作一团的人：“凑热闹。”
“……”南肆听出来这是在回答刚才那句“干嘛呢”，但那只是一句起床气操纵下的牢骚，被这么一正经地回答，尤其这人还是温倦迟，他突然就有些……别扭。
“你……”
南肆没“你”出来。
温倦迟没注意到这点异样，他对看热闹不感兴趣，回答了某人暴躁的嘀咕后便收了视线，尽管他知道那并不是一句需要回应的话。
至于为什么，他懒得想，他现在没趴下睡觉也只是因为太吵太亮，便把这划归到那个还没想明白的“状态”里。
南肆莫名被温倦迟这一下弄得没了脾气。半晌，他跟被迫又无奈向谁妥协似地撑起身，灰棕色眼眸在光下眯了眯，径直略过前面那堆扰人清梦的家伙，侧身向温倦迟凑近了点，开口声音带着睡醒特有的沙哑，都不需要刻意压低：“你……”
“南哥！”
余光里突然蹦出一个庞大的影子。
南肆整个人一顿，几乎是立刻便撤回身，结果用力过猛，手肘直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嘶。”
“南……”这时林丘已经一屁股墩坐会了位置，面对着南肆，见他南哥一副牙疼的模样，“哥，你咋了？”
“我想打人。”南肆捂着被撞得地方，面无表情道。
林丘虎躯一震，小眼睛先是眨了几下，然后往旁边的温倦迟身上瞟。
他南哥想打的人……
那就只有……
……
林丘看着南肆和温倦迟之间隔着的楚河汉界，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有道理。
温倦迟自是察觉到了这位丝毫不加掩饰的小眼神，他眉头一挑，想到方才南肆恐吓别人的话，大概知晓了这一眼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但眼下估计是会涨房租的情况，便兀自又翻起书来。
林丘看着新同学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顿时敬佩从心里油然而生，但依然秉持着友好相处的原则朝南肆道：“南哥，打人只能爽一时，有个厉害的同桌能爽一世啊。同桌的好只有有了同桌才知道。你姑且试试，不行咱再……嗯。”
林丘说这话一点不避讳同桌本桌还在场，于是南肆更想打人了。
他就是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要打同桌了。”
“啊，那你要打谁。”林丘疑惑地挠挠脑门，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降临，这回到知道凑近点悄悄地，“但我说的是实话，你同桌真的很厉害。”
“多厉害？”南肆一手握拳，已经准备好打人了。
“嗯等会来老白来了你就知道了。”林丘笑嘻嘻地，南肆觉得他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欠打”二字，结果林丘下一句说，“但在我心里南哥就是最牛逼的！”
“……”
不接受糖衣炮弹。
南肆一拳锤在了林丘的肩膀上。
这一拳原本就没多重，最后关头又泄了不少力，林丘被来这么一下，只是疑惑地问：“南哥你干嘛？”
“没事，和你的好同桌玩去吧。”南肆摆摆手，不想理任何人。
包括那位据说很厉害但不知道多厉害的同桌。
同桌刚刚肯定在偷摸看戏。
还什么有同桌可以爽一世。
不知道的以为搞什么少儿不宜片。
林丘一听他的好同桌，忽略南肆赶人的手势，立马变卦诉苦起来：“我的不靠谱同桌又旷早读。”
“不带我。”
南肆：……
合着带你旷课的是好同桌。
滚远点吧。
他一个眼神过去，林丘手动封住了嘴巴。
欢乐的早上过去，对于多数人而言，又是一个在困倦和清醒间来回挣扎的上午，而今天又多了成绩这个不定时炸弹，于是就更不妙了。
一中不提倡过度的攀比，而是主张良性竞争。老师们一般不会在班上对谁谁谁的成绩说些什么，但有一种例外，那就是黑马、学霸或者大神。而学生们只会得到自己的成绩条，如果想知道别人的，要么去问本尊，要么去问班主任或老师。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成绩这种让人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东西。
老白还没来，关于那个第一已经在班上沸沸扬扬传了不知道几个版本。
一下课就能听到四处传来各种疑问词和感叹词。
可惜上午是一节英语、两节数学外加政治。
此刻才过去一半，英语老师属于温柔那挂，从不在班上论成绩，有事从来是叫到办公室私聊。而数学，文科生一半都是冲着“不学物生化数学还简单些”这点来的，老师清楚得很，也从来不谈成绩。
政治……
早上凑热闹那群就等着政治老师呢。
南肆支走林丘后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悠悠转醒，已是第三节课下课。窗外的鸟鸣渐渐清晰，他薅了薅头发，撑着下颌缓神。
这时旁边突然递来一张纸，看样子是答题卡。
“你的。”温倦迟说，他正在看书，显然是也没听课。
“哦。”南肆想着，伸手把纸扒拉过来，目光却停留在温倦迟桌上被压着的那张。
答题卡上没有分数，这也是一中的一个……算是传统。
据说是不知从哪一届高三哪个班主任那传下来的。
虽然“哪个”里充满了杜撰的意味。
这点其实挺好的，避免发卡的同学偷瞄，可以说是把良性竞争贯彻到了底。
南肆之前也觉得挺好的。
但此时此刻他不这么觉得。
因为他看不到这位据说很厉害的同桌有多厉害。
想看倒不是要攀比什么，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好奇有多厉害。
而这种好奇在睡了一觉后更强烈了。
但是。
无从下手。
就因为林丘那番欠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