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黑了。
四周很静,至少在阳台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是这样的。
一旦有了这个意识,那无论屋里的灯有多亮,心里总会有个疙瘩。
南肆盘腿坐在沙发上,带回来的教材在沙发脚东倒西歪成一片,他一手抓着沙发扶手,试图平复心里那无端的烦躁,指尖隐隐泛白。
耳机里放着安眠曲,桌上的手机依然没动静。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上好觉,这会感到无边的倦意,却又睡不着。
感觉一闭眼,就会暴露在黑暗里。
于是目光在小小的空间乱晃,企图找个落点。他想起就是这个暑假的某天,自己跟南宛女士说可以回去上晚自习,南宛女士很敷衍地“嗯”,他还撂下句“等着瞧”。
这才没过多久,就被“啪啪”打脸,南宛女士知道了铁定笑死,然后自己躲起来自责,小时候他偷偷看见过。
角落有个柜子,柜子旁靠着吉他,他有一段时间没碰了,肯定积了不少灰。
但让他停住的,不是吉他。
是抽屉里的药。
他突然想起来,抽屉里有安眠药。
他有几年没吃了,但南宛女士一直备着,除了安眠药,还有一些其他更有针对性的,但那个得听医嘱,现在的情况也没严重到需要它。
那就安眠药吧。
总不能最后是猝死的。
南肆自暴自弃地想,站起身时他清晰地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耳膜一起振,舒缓的安眠曲压根挡不住,他索性摘了耳机,两步便走到柜子前。
这柜子还是他小时候那个,所以不高,得弯个腰才行。
拉开抽屉,里面是各种小东西,很杂。小小的药瓶混在其中,一眼根本看不见。
南肆只好蹲下来,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很小的铁皮青蛙下看到。他玩了会儿小青蛙,等到腿开始发麻,才拿上药起身。
一阵眩晕中,他听见手机响了。
林丘:!!!南哥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林丘:我早上去办公室瞟到老白桌上的成绩单,第一是南哥你……的同桌
林丘:但南哥紧跟其后是第二,肯定没差多少(在我心里南哥最牛!!)
林丘:南哥这个同桌真有大用我没骗你啊啊啊!!
林丘:南哥你说老白这是干啥!?
……
后面还有几条,但南肆懒得再看了,估摸都是各种想象加感叹词。
第一不第一他无所谓,也大概知道老白这么做是为什么,这就够了,他只是好奇而已。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他的同桌有多厉害了。
南肆嘴角无意识勾起,狭长的眼尾弯着,细看仿佛呈着满室荡漾的光。等反应过来自己笑了时,南肆都有些恍惚。
他手里还拽着药,“砰砰”的声响依然还在,烦躁隐隐随着血液的流动卷土重来。
但很意外,那一刻他近乎是宁静的。
像是躺在院里的秋千上,风携着花香拂过,宜人的光落在身上,一切都刚刚好。
这会接近晚自习下课,可想而知林丘今天是有多怂,估摸是看了成绩单,不敢这么快就开始造次。
哦。
成绩单。
不知道温倦迟会不会给他捎回来。
95路公交上。
这个点车上人不多,温倦迟靠窗坐着,周围一圈都没人。
街边的路灯光不停掠过昏暗的车厢,温倦迟半身隐在灰暗里,光线不时划过他的眉眼,给那好似天生的冷眸蒙上层柔和。
他手揣在兜里,成绩条的边角硌着指尖,他却感觉不到似的,耳边仿佛还残留着老白的絮叨。
晚自习一般由每天值班的管,各科老师偶尔换着来转几圈给学生解疑答惑,班主任则来得要更勤些。
成绩条是晚自习上课发的,老白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悠悠哉欣赏完自己学生精彩纷呈的表情,随即吩咐班长管好纪律,自己端着茶杯荡到教室后面准备走。
当然,他绕这个路也不是白绕的。
他找那位温同学有点事。
某位温姓同学刚好翻开《梦的解析》,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正朝这走过来。
老白眼睛不好,因为这个,看学生自带滤镜,眼神都比其他老师温和些。这会隔了几步,他瞅着温倦迟桌上那本厚书,自动代入好学的形象,满怀欣慰的走过去,伸手准备拍一下温倦迟的肩膀。
结果……
电光火石之间,温倦迟一手抓住突然冒出的手腕,微皱着眉掀起眼皮。
“……”
“……”
教书快十年已经身经百战的老白唯独没经过这个,另只手默默举起茶杯喝了口,然后平静且不失温和地说:“身手不错。”
“……”温倦迟立刻松手,“老师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老白又喝了口养生茶,“年轻就是要有活力嘛。”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闻风竖起耳朵看过来的人大多只听到老白那句“年轻就是要有活力”,只当老白又在给新同学灌输鸡汤,顿觉没意思地回去对着有意思的成绩单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