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肆。”
“醒醒。”
有人在喊他。
会是谁呢?
梦里的南肆缩在漆黑的一角,昏昏沉沉地想。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感觉身体都不属于自己,脑袋像是要炸掉,周围的黑雾还一个劲围着他飘。
这是做梦吗?
可感觉怎么这么真实。
温倦迟微微俯身,南肆的眉头一直皱着,像是梦见了很不好的东西,平日狭长生动的眼尾泛起不正常的红,显得整个人仿佛都脆弱不堪。
“滚开……”睡梦里的人不耐而烦躁地嘟囔了句,又把自己抱紧了些,毯子随着他的动作彻底掉落在地。
噩梦吗。
温倦迟望着那抹有些妖冶的红,最后向谁妥协似的,一手捡起毯子搁在南肆身上,一手去探他的额头。
手背很轻地贴了贴。
滚烫。
“南肆。”温倦迟收回手,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像被烫着了似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发烧了。”
睡梦里的人又嘟囔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
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温倦迟俯着身,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把人弄醒还是去弄点药。但他并不知道药在哪,只能出去买。而且他也不知道南肆有没有什么过敏的。
所以只能把人弄醒。
但怎么弄醒是个问题。
喊估计是不靠谱了。
一时间,安静的阳台里只能听见南肆因为发烧而有些粗重的呼吸。
碎发散乱的搭在他额前,乱得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沉默片刻,温倦迟蹲下身,再次伸手,却是捏住了南肆的下巴,指尖抚上那皱着的眉心,缓慢地将其抚平。随即他凑近了些,在南肆耳边说:“南肆。”
他想说“醒醒”,但余光里那刚抚平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
“别怕。”
“醒醒好吗?”
别怕。
醒醒好吗。
南肆听见有人说。
周围明明除了雾什么都没有,那声音却仿佛就响在他耳边,比女人的小,却更加清晰。
于是他就这样醒了。
醒来就发现不对劲。
不是。
这手哪来的。
还有。
我下巴怎么被捏住了。
南肆睁着眼睛,捏着他的手冰凉,倒是缓解了些热。
热。
我为什么会热?
南肆眨着眼,彻底懵了,然后就放弃思考了。他现在还是没力气,想这些的时候脑袋都还是沉的,眼睛酸疼得要命,没一会便湿润起来。
感受到手心被睫毛扫过的痒意,温倦迟挪开手:“醒了?”
突然的光亮刺得南肆眯了眯眼,泪水从眼尾滑落,刚好滴落在温倦迟还未收回的手上。
“哭了?”温倦迟问。
“没……”南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红红的眼睛表示抗议。
“好。知道了,没哭。”温倦迟顺着说下去,拇指轻抹去南肆眼尾的水痕,说,“真没哭。你别说话了。”
“……”
南肆眼尾更红了。
温倦迟怎么在这?
他今天被夺舍了!?
我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
南肆抬头望着温倦迟,脑袋彻底罢工。
“你发烧了。”温倦迟看着他,仿佛刚才做的事再正常再自然不过,“有体温计吗?药在哪?”
说完他反应过来南肆说不了话,便拿出手机点开笔记递过去:“打字吧。”
南肆有些诧异,但还是艰难地伸手,在这小沙发上窝了一夜,现在简直是腰酸背疼肩膀疼。
温倦迟还看着他,投落下的影子将他半笼,看上去就像一个拥抱。这让他想起刚才的梦,无边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
哦。
还有个坏女人。
捏着温倦迟的手机,他开始打字。
体温计和药都在客厅茶几下。
打完了。
但他还不想还。
好像有某些说不出口的话想要破土而出。
你怎么在这?旷课了?
你……来找我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南肆越写,那梦里的悲恸就越清晰,明明醒的时候还和那些隔着一层雾,这会却好像那就是他经历过的却因为某些原因忘记了的现实似的。
一滴水落在屏幕上。
接着又是一滴。
南肆眼前模糊成一片,却硬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屏幕上出些最后一个字。
单独地落在最后,被水滴晕染得有些模糊。
南肆低着头,囫囵擦了擦屏幕,颤抖着手递出去,心不可抑制地开始疯狂跳动。
他哽着口气,像等待判刑的人,在堵行刑的人今天不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面前的阴影消失了。
南肆恍惚听见脚步声。
走了吗……
果然还是我不——
一只手突然从侧脸擦过,很轻地抚上他的后颈。他被冰了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单薄却坚实的胸膛里。
鼻尖萦绕着冬日覆着雪的草木气息。
砰。砰。
他听见那低沉的声音带着笑:“写在最后面,是要我拿了东西、回答完问题后再做吗?”
已经无法思考今天温倦迟是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了。
南肆难以克制地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滚下来,落在白色的校服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灰。
他轻声地,克制着,却还是带了点鼻音:“温倦迟……”
“嗯。”温倦迟拍了拍他的背。
南肆拽着温倦迟的校服衣摆,手指用力到泛白。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现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我……”
紧接着……哽没了。
“嗯。”温倦迟只是安静地听着等着。感受到拽着衣摆的力度,他伸手搭上去,把拽紧的手指慢慢掰开,“捏着拉链头不疼吗?”
“你给我捏坏了,老白明天该找我了。”悦耳的浅笑拂过耳朵,南肆还没来得及想这句话哪有问题,立刻触电似地松了手,指尖还在抖,正无处可放时,却被握进冰凉的掌心。
接着那掌心向上摊开:“拽吧,就当……”
“就当抵那些涨的房租了。”温倦迟带着些揶揄。
“原来你今天这样是卖身抵房租吗……”南肆瓮声瓮气地,拽住了温倦迟的手,但没敢像方才那么用力。
“嗯……”温倦迟像是还真顺着思考了下,“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但是……”
“但是什么?”南肆没什么力气了,迟疑了会,下巴还是搁在了温倦迟的肩膀上。
感觉到肩膀一沉,温倦迟有些好笑,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其实看起来你更像投怀送抱那个。”
“……”
投怀送抱。
虽然但是,好像还真是这样。
“温倦迟。”南肆喊。
“嗯。”温倦迟答。
“你今天不正常。”南肆憋出句话。
“哪不正常?”温倦迟问。
“这么不冰块……”南肆闷闷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这一切着实有些……荒唐了,但还是不想撒手,因为梦里的黑暗太长。
“不是说过吗,对你没用。”温倦迟敛眸,却更像是也在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反差这么大吗。”南肆看不见温倦迟的神情,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别人看到该吓死了。”
“吓不死。”温倦迟说。
“为什么?”南肆以为他说的是别人看到也不会吓死。
“看不到。”
“为……”南肆眨眨眼。
“温倦迟。”
“嗯。”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嗯。”
“我也很奇怪。”
“嗯。”
“你不能告诉别人。”南肆突然严肃道,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毫无威慑力,“要是被我发现了……涨房租。”
“你威胁别人也用这个理由吗。”
“肯定不……”
“……”南肆闭了闭眼,“温倦迟,关爱病人懂不懂。”
“行。”
周围安静下来。
窗帘被从缝隙钻进的风吹微微吹起,阳光偏了方向,恰好落在倚在柜子旁的吉他上,这一刻,一直黑着的琴箱里有了光。
不知过了多久,温倦迟都要以为抱着的人是不是睡着了,就听耳边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我可以抱你吗。”
这句话乍一听其实很奇怪,明明眼下两人就是抱着的,但温倦迟却听懂了:“不是要关爱病人吗。”
没人再说话。
手心的温热撤开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环上的腰。
近得心跳仿佛都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