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寒潮抵达这座南方小城。
最初只是风变冷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少了,天上飘过的乌云多了。
街头巷尾,依然有老者的闲谈,幼儿的嬉闹。早晨街边烟火袅袅,夜晚道旁光影摇曳。
只是冷了些,却依旧热闹。
但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浇熄了这一切。
回来的路上,不止有昏暗,还有寂静。
只能听到雨声的寂静。
老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大雨中朦胧的光映照在他眼底。
那一刻,南肆突然发现,除了黑,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静。
所以一进门被一个小东西扒住,听到声略带急切的“喵”时,他是欢喜的。
耳边嘈杂的雨在那一声里逐渐远去,又被带上的门彻底关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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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阳台。
南肆盘腿坐在地毯上,小圆桌上摊着张数学试卷,他单手捏笔撑在桌沿,时不时就得在草稿纸上划拉几下,耳机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耳机里正播着各种各样的安眠曲。
有雨声,但不是外头呼啦啦的那种。
不过数学试卷配安眠曲,说不定他还真是头一份。
也不知道是双倍催眠还是双倍折磨。
毕竟他数学真的只能说是还行。
并且,他生理性排斥一切理科。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文科的原因。
当初看到他那位同桌掏出本奥数,也是真的惊呆了。
怎么会有人选了文科还写奥数呢?
不懂。他不懂。
眼下这道题他也是真的不懂,勉勉强强找出点思路,结果算了十几分钟还是一堆乱码。
“这都什么鬼。”
画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被捏作一团,南肆心里叹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收了卷子,转而掏出本政治题开始写。
写着写着:“果然还是文科更亲切。”
但到了晚自习结束的点,南肆毫不留恋地收了所有有关学习的东西,和众多下了自习还要卷的人截然不同。
主打一个真劳逸结合。
而那两位只逸不劳的人在短短两个多小时里又把他手机刷屏了。
三人有一个小群。
此刻——
[林丘]:南哥人呢人呢人呢?
[唐明夜]:南哥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林丘]:对啊对啊,邀你游戏怎么也不理啊!!
[林丘]:我们还缺一个呢,就差你了!
[唐明夜]:是的,嚎了两个小时了[哭泣]
天可怜见,他们好不容易勉强痛痛快快打个游戏,居然找不到人!!
南肆这会还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旁的沙发,耳边的安眠曲被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他嘴角一抽,第不知多少次忍住没把这个群屏蔽。
[嘛黑]:闭嘴,不打,睡觉。
屏幕对面,两人本来都还想再死乞白赖劝一劝,但看到睡觉二字,立马不约而同地真闭了嘴。
谁都能惹,唯独要睡觉的南哥不行。
[林丘]:睡,睡。
[唐明夜]:睡,睡。
南肆:“……”
[嘛黑]:找你们迟哥。
[林丘]:话说起来咱们是不是该把迟哥拉进来。
[林丘]:找了的,没找到。
[嘛黑]:?
[唐明夜]:问了何灿,说是迟哥晚自习跑了。
[林丘]:跟你一样,消息发一堆没人理。
事实是就问了一句。
迟哥跟南哥不一样,死乞白赖没用。
虽然这会什么都没用。
[嘛黑]:行了滚吧。
两人麻溜地下线了。
安眠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南肆微垂着头,半张脸被暖色调的光笼着,显得柔软而脆弱。
片刻,长长的眼睫扑闪几下,南肆看着“跑了”两个字,指尖像是无意识地翻动几下,和“跑了”的人的聊天界面就大剌剌地显示在屏幕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像往常一样,颇为不正经地打了几个字。
[。]:不是不让走么。
消息“噌”一下发了出去,手机也“咚”一下被扔在桌上。
南肆撑着沙发沿,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地站起身,略显苍白的嘴唇紧抿着,飘忽的眼神几次掠过黑着屏的手机,最后头也不回跟逃什么似地回到自己房间,随便翻出件衣服就进了卫生间。
狭小的空间里,水汽氤氲。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流过脸颊、脖颈和心脏,白皙的皮肤露出些血色,却仿佛是在掩饰什么。
南肆在水雾中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大概是近来脸皮变薄了些,不然怎么发个消息还紧张起来了。
不,不是紧张。
是心虚。
那个“再说”他还没想好。
南肆抹了把脸,开始想那个“再说”。
为什么不去。
当然是因为晚会什么的都黑漆漆的啊!
但这话不能说。
那就是因为……人太多。
对,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等着吧,看我斗不过你。”
南肆关掉水,一手搭上玻璃门上的扶杆,抬脚准备出来。
突然,“砰”的一声,灯灭了。
他以为是灯坏了,随即慢半拍的意识到,那是他心里的声音。
天黑了。
心脏在狂跳。
他呆愣在原地,任由那声音越来越大,周围越来越冷。
还没穿衣服。
他睁着眼,茫然地想,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根本不听使唤。
唯一仿佛被刻进身体成为本能的是,缩进角落。
对,缩进角落。
南肆从一团黑线里扯出这一条。
他动了,往后退,直到光洁的背贴上冰冷的瓷砖。很冷,但他仿佛没感觉似的又往左移了几步,然后在墙角蹲下来,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
世界安静了,周围都是黑雾。
南肆就这么睁着眼,看着门的方向,没有声音,没有思考。
只剩耳边吵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