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后归家属管。”
这句话可谓是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说者上个班可能上疯了,听者……
一个仿佛被当头一棒,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哪也不是地去拿药了。
另一个刚套上卫衣,瞥见某人落荒而逃般地的背影,他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外面老头端着茶:嚯,是个会出声的。
医院里折腾一遭,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没多久天就黑了。
天黑之前,南肆幸运地等来了在线上超市下单的冰袋,加急的那种。
他提着上楼,敲了敲对门。
没得到回应,但门却被推开一点,光从窄缝里竞相涌出来。
算上那天早上,这是第二次,他推开这扇门时,看到的不是一片黑。
虽然大概没谁晚上不开灯,但他还是愣了下才推开门进去。
屋里依然是上次来时那副模样,除了原本的陈设,书桌和床头放着很少的东西,角落里有个行李箱,然后就几乎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窗户下的涂鸦和这简洁的一切格格不入。
南肆眉头微拧,说不出是哪不舒服。
床沿搭着几件衣服,浴室里传来水声,温倦迟应该是在洗澡。南肆扫了眼,把一大包冰袋放地上,自己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只手垫着下巴,搁在椅背上。
淅沥的水声变得清晰,牵引着思绪,南肆漫无目的地,突然想到温倦迟住进来那天,一个人孤身站在院子里,银灰色行李箱立在挺括的黑色风衣边,很轻一个,和他主人一样,都过早地,染上了冬日的霜寒。
也就是提起行李箱的那刻,他忽然明白了,南菀女士那句“希望把这当作家”的用意。
水声渐小,思绪随着陡然一顿,南肆从回忆织就的怅惘里抬起头,看向卫生间的门,有些恍惚地想:那个伤口……能碰水么?
不知道能不能,那就是不能。
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南肆望着晃眼的毛玻璃门,没多想便曲指叩了叩,提了些音量道:“伤口不能碰水。”
浴室里,落下的水流过触目惊心的红痕,带起一阵绵密的刺痛。但温倦迟只是眉头皱了下,像是习惯了似的,到是南肆这么一喊,让他露出些意外的神色,沾染了水汽的黑眸突然有光在流转。
门外,在确定是里面没声而不是自己没听清时,“温倦迟该不会是晕倒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又是一通敲门,他耳朵贴在门上,喊,“温倦迟?”
屏息静候了一会,没人应,但水声似乎停了。
南肆刚准备后退一些,面前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温倦迟裸着上身,刚洗过的发纯黑,几缕搭在额前,往下滴着水,水珠流过形状好看的腹肌,顺着人鱼线隐入布料。
水汽迎面扑来,南肆怔怔的,对上那双黑眸。
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它此刻近乎透亮,没了往日的深邃,那眉眼间仿佛留住了水的暖意,愈发柔和起来。
“你……疼么?”南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我那个……”
“售后。”
房间里笼罩着和客厅、阳台一样的暖光,单调却有些呆板的灰色在朦胧中变得生动。
温倦迟坐在床沿,湿发随意地垂落,单薄的脊背微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刃,却又在感受到一片温热时敛起锋芒。
南肆盘腿坐在床上,拿着冰袋轻轻贴着那道红痕。
现在是初冬,夜晚温度不高,冰袋拿久了他手指都哆嗦,更何况是受着伤的温倦迟。
虽然这人很能忍,但南肆还是察觉出那细微的颤栗,所以他贴一小会,就会松开,如此反反复复。
直到某次松开,他手心一转,覆上了一片冰凉。
温倦迟半敛的眸一瞬睁开,呼吸都止住,像是在等什么。
但他没等到,因为南肆在走神。
他在想刚刚的事。
“售后”两个字一出口,两人同时想到了一句话。
一刹那安静。
南肆顶着温倦迟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里默念“房东有义务保证租客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等“家属”两个字被念得只剩个虚影,他刚想说话,却被一道温沉的声音打断。
“好。”温倦迟说着,把他往外虚虚带了一下,关上门。
被扯着的那下,“家属”两个字一闪,恍惚间又清晰起来。
“伤口疼吗?”南肆站在床边,问了今天的第三遍。
温倦迟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毛巾被放在一边,他抬起头,轻声说,“不疼。”
“真的?”南肆像在医院那时一样确认道。
温倦迟被问的一愣,长而直的眼睫微颤几下,在那双掺着担忧的灰棕色瞳孔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改口道,“疼。”
疼。
虽然看着那道红痕就能感知到,但听到温倦迟说“疼”时,他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他有些无措,平日惯会接话的人到了这却组织不出语言,最后说,“我去拿冰袋。”
冰袋被放在门边,他取回来,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因为伤在后背,温倦迟坐在床沿的话,他搁哪站都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