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白缘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师父把他抱在怀里,嘴角带着一抹笑,用温润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秦师母在一旁拿着糖葫芦逗他。
但白缘看不清他们的脸。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周围再次明亮时,白缘面前只剩下了两座石碑。
等两座石碑消失,他离开了梦境。
许久未见的阳光过于明耀,白缘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到清晰,昏迷之前的记忆在脑海不断重演。
银针上涂了屏气毒,师叔还未想要他的命。
右侧的脖颈还在隐隐作痛,毒应该还没消,体内的剑气依旧流不通,身体感觉无力沉重,还带着困意。
“姚焰”和“凌凝”被放在窗前的木桌上,洗干净了的宗袍也在那。
看周围的摆设大致可以猜出这是家客栈,而且建在偏僻之地,窗外没有集市的喧闹,只有叶间碰撞的簌簌声,偶尔还会飘进几片竹叶。
至于他为何会在这,大概得去找仿语。
对,阿语呢?
他坐了起来,半垂着眸,细长的乌发散落在肩头和后背,脸色略显苍白,但阴柔女气的五官却让他看起来有种病弱的美。
就在这时,老旧的木门“吱呀”地开了。
“师尊……”仿语站在门前,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阿语。”他笑着轻声唤道。
“师尊!”仿语欣喜万分,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白缘,略带哭腔地道,“您终于醒了……”
小姑娘激动地忘了白缘才刚醒,身体虚弱,突如其来的动作牵扯到了白缘脖子上的伤。
那根针未被取出……
刺痛让白缘意识到了这点,但还是任由仿语抱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仿语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回答道。
比他想象中的要久。
“这些天委屈你了。”白缘道。
“不委屈!”仿语抬起头,道。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儿。
窗外的风声伴着竹叶声,听着过于清晰了。
直到仿语松开他,他才问道:“那晚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一个穿云林绿服的人救了我们,随后我们便一同到了这儿,他压制住了您体内的毒,照顾了您两天便走了,”仿语说道,“……不过在他到之前,我可是扶着您跟他们周旋了许久,还打伤了好几个人,连那使阴招的老头儿都被我吓跑了。”
白缘轻笑。
“阿语真厉害。”
仿语嘿嘿一笑,道:“师尊昏迷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我去吩咐小二准备饭菜。”
“辛苦了。”白缘道。
仿语想扶白缘下楼,但被白缘拒绝了,而后先他一步跑下了楼和小二交谈。
白缘太过于高估自己,他毕竟不是武修,如今剑气运转不了,银针上的毒不能自己清除,身体甚是虚弱,只能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
当他走完,仿语已经坐在桌前朝他招手了。
白缘走过去坐到仿语对面,问道:“阿语,这饭钱莫不是那位云林门的恩人给的?”
“那倒不是……”仿语回答。
还没等仿语说完,客栈的木门被推开了。
先进门的是一具血肉模糊还带着毛皮的东西,像个肉球,还在淌血,染红了一大片地。
虽然已经被糟蹋成了这幅样子,但白缘依旧认得出来那是只成年灵兔,但已经魔化了,不杀了它会有百姓遭殃。
仿语被突然飞进来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小二倒是见怪不怪了,放下手头的活小跑过去,将那只灵兔捧了起来。
“啧啧啧……”小二一边感叹一边溜进了后院。
“他要一只灵兔作甚?”白缘自言自语道。
“那灵兔少说也有千年修为,虽然灵丹已魔化,但卖给修魔道之人定能有个好价钱。”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回答了白缘。
声音的主人站在门口,明明杀了一只千年灵兔,衣裳却干干净净,只有一只左手沾着血。
那人黑发高束,穿着金竹纹样的玄衣,腰间别着带银珠的玉笛,最显眼的当属他头上戴着的玉珠金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俊俏,眉目英朗,凤眼薄唇,嘴角带着张扬的笑,他似乎还太年轻,看着像是个有勇无谋的俊娃娃。
玄衣金纹……
那人似乎是时水教的人,但时水教一向厌恶竹柏,更不可能在衣上纹这些。
仿语愣了会儿神才记起这人,说来也怪,明明在白缘昏迷的这三日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
“师尊,他就是借钱给我们的恩人。”仿语小声地对白缘道。
白缘回过神,看向那人。
那人走进来,丝毫不在意手上的血迹,径直走到白缘身旁坐了下来。
“小妮子记性挺好,”那人挥了挥手,将手上的血迹清理了个干净,往白缘那边凑了凑,“我是夜亭,字子骁,叫子骁便好,小道士叫什么?”
“白缘,缘分的缘。”白缘说道。
“好名字。”说罢,夜亭倒了杯茶递给白缘。
白缘伸手接了,一口饮尽。
夜亭看他坐得规规矩矩,一身白衣,说话轻声细语,大致猜到了他是个名门正派的子弟,只不过他的剑气少得可怜,如今还被封了,怎么看都像个废柴。
但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了。
“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夜亭问道。
“百安宗。”白缘道。
夜亭倒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道:“那小妮子呢?”
一直没发话的仿语意识到了夜亭口中的“小妮子”是自己,惊讶地看向夜亭。
夜亭依旧是一副半笑的样子,但眼神却一直在白缘身上。
他看出来了她身上没有气?
怎么可能,连师祖都没有发现过。
白缘似乎没听出来夜亭的隐意,道:“仿语是我的徒弟,自然也是百安宗的弟子。”
“哦?”夜亭挑了挑眉,道,“那……”
“师尊!”仿语拍案而起,打断了夜亭说话,“能否允许我与这位恩人单独谈谈?”
“这……”
白缘还是第一次看到面色如此阴沉的仿语,转头看向夜亭。
“我随意。”夜亭笑着站了起来。
“早去早回。”白缘也不好再说什么。
客栈外的竹林分外茂盛,青绿色一片连一片,郁郁葱葱,甚至连花草都挨挨挤挤地生长在地上。
木门没关,不时的有竹叶飘进客栈中,门外尽是飘扬的柳叶与成片的竹林,甚是美丽。
等小二匆匆忙忙地将菜端上桌,仿语和夜亭依旧没回来。
虽说夜亭是他和仿语的恩人,但夜亭的身份还是个谜,他身上的魔气很重,仿语又口无遮拦,搞不好两人会打起来。
白缘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只好拿上“凌凝”出了客栈,碰碰运气。
竹林间是蒙蒙细雨,绵绵如细丝,滴落无声,只要风一吹拂便会失了方向。
周围静得让人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