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热闹起来了, 殿下难得出来一趟，千万别错过！”风致看她犹豫失神，忙不迭转移话题, “要是没银子, 打个欠条，回头上你府上取去。www.gsgjipo.com”风致一展折扇, 像是为了缓和气氛, 故意这么说。

“那我没钱，怎么办？”绣玉耸肩，叹气, “我只能问我哥要，他要问起来啊......”她故意拖了长音, 惹怒风致, 叫一贯温和的人将她撵到门口。

也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正是出来采景的好日子。

出门前, 风致喊住她，“若是如此，清明那日，可要我帮忙？”

他指的自然是那婚约。

“啊，你有这心思，我很欣慰啊, 你很有做小长辈的觉悟。”绣玉温和一笑, “帮忙倒不必，这是我的责任。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是云樾, 也会是别人。我的姻缘随不了心，便随缘，随不了缘的，便随时势。”

风致被她这么一说，挑眉，“随缘，是云樾，随时势，也是云樾......说的这么勉强，那要如何才算随了咱们殿下的心呢？哥哥替你算计算计。”

他抱手，打定主意问到底，余光有意看邸凉钰一眼。

“哎，哥，你怎么来了！”她瞪大眼睛，十分惊讶。

风致立刻回头，背后空无一人，发觉被耍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看着一前一后的背影，拉长声音，笑道，“殿下，若是随了心，记得请我吃酒。”

这声音听起来舒服，话也吉祥，绣玉刚想答应，又听他继续说，“殿下一直说发俸禄请我们做客，迟迟不来，我老是想，殿下是不是被辞退了，怪让人操心的！”

好，甚好。

绣玉温柔看他一眼，无名指微蜷，念了句“优伶有福”，“不急，今日请你，请你吃酒听戏，享受个够！”

她那眼看的风致觉得十分惊悚，他还没反应过来，人便不见了。

言毕，她拉着邸凉钰往外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瞬间没入万千烟火。这条路她时常来走，哪一处热闹，哪一处适合赏景，她早就摸了个通透。在酒楼上空坐下时，她手悬着，她无奈，“手心出汗了，有点热。

座位时四面空，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灯火，酒楼老板与她熟识，安排的位置也很好，正对着台子。长塌舒软，如她一向痴睡的意。她拍拍身边，“坐。”

邸凉钰甫一坐下，绣玉头就依上去，睡眼朦胧，很快就浅浅睡着，檀口微微张开，毫无防备。邸凉钰拉上毯子，修长指尖划过她的面颊，笑容温和，可声音微冷，“贪心的坏丫头，糖也想要，玩具也想要。”

声音很低，一瞬间，就消散在风里。

很快醒过来，绣玉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懒散倚在邸凉钰怀里，此时戏已开腔，唱到了最是高潮的地方，饶是绣玉看过许多次，此时也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跟着故事发展而唏嘘。

这是北朝引进来的戏，叫《翠狐戏夫》，南北朝男女尊卑不同，但是这出戏能风靡南朝，在于它志怪的故事十分动人，将妖怪的痴情写到了淋漓尽致。这里正好唱到翠狐与她的夫君逢明被迫分开，再相聚时，逢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是他的母亲将他找回去，发现他与狐狸精厮混，找人将他的记忆抹杀。台上，水袖小生与花容旦角儿是再相遇，正是观众揪心断肠的时候，戏又停了。

绣玉心一提又落下，有点沮丧，也有些释然。她看过，知道结局并不圆满，停在这里，也挺好。

台下就不一样了，大声嚷嚷让继续，心机老板出来应和几声，敷衍两句，观众不领情，但又舍不得台上的戏子唱情，不情不愿续杯点吃食，等着下一场。

“遥临，我们是等不到下半场，得回家了。”

他看着台上，若有所思。绣玉寻思，这酒楼非达官显贵少有能来，遥临兴许没看过这出戏，她自问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公主，“这戏曲我看了许多回，词儿我都记在心里，你想听，我跟你说，不过我不会唱，你且忍忍。接下来，就该是那逢明问翠狐：姑娘是谁？

翠狐很惊讶，说......”

邸凉钰淡淡接话：“我是你......拜堂成亲的妻子。”

这正是翠狐接下来要说的话。

绣玉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睛幽深，望着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很快绣玉发现不对劲儿，手足无措，指尖拂去他的泪珠儿，“哎，你别哭啊，你别哭，我又没有欺负你，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看完，我就等你！”

他安静地望着她，泪珠儿径直落在她手背，沾着夜晚的凉气，轻轻的，凉凉的，却狠狠地揉了她的心尖肉，疼得要命。

“没必要了，走吧殿下。”他起身，伸手，他态度执着，表情又恢复原来的平静。

走出酒楼时，正逢下半场咿呀唱起，那逢明听了翠狐的话，声音特别惊讶，但淡然平和的性格使然，他温和地对面前伤心的姑娘说，“姑娘，我尚未成亲，哪里来的妻子？”

语气生疏，像是对面的，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台下一片怅然。

走了一段路，进了人烟稀少的巷陌，邸凉钰将她背起来。这一路上他没说什么话，定与那《翠狐戏夫》有关，他估计是听过中间一段，以为结局是个悲剧。结局是个悲剧，那是确定的，但是......

“遥临。”

“嗯。”

“你不要难过，那场戏最后，翠狐和逢明是会在一起的。”

他步子顿住，又继续走，“殿下知道？”

“不会有错的，我看过很多遍。”她信誓旦旦撒着谎，“你看见的，只是他们的磨难，越是经过磨难，他们就会知道对方有多么珍贵，在以后的时间里，会更加珍爱对方，他们会在一起，这世上有情人，都是要在一起呢，就算要分开，也能等到再相聚的那一天。”

“当真？”

“当真！”她狠狠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夜风凉凉，吹开她的声音，“男子与女子相遇，相识，再相爱，然后成亲，然后一辈子一直在一起，这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天边猛地炸开了焰火，照亮一方深蓝入墨的夜幕，轰隆隆的声音间，细碎夹杂着欢呼声，热闹声，渐渐，这焰火消弭，归于平静，天边残余少有烟雾，许是因为焰火灭了，四周更加荒暗。

邸凉钰背着绣玉，慢慢走在路上，身后的姑娘趴着，不时说两句呓语，“遥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