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 他们在出口等待其他人。www.zhongqiuzuowen.com
段望明和伊芙盘腿坐在角落，伊芙两手撑着下巴，小声跟他说气了白泽的事情, 说道最后，竟然兴奋了起来, “如果真的能净化黑暗生物的话, 末世是不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段望明不忍打击她，“很可能。”
伊芙噗嗤一笑，反应过来, “是我傻了。”
白泽的技能冷却时长足有二十四小时，恐怕净化的速度远没有贬义的速度快。更何况，丧尸也是分等级的, 白泽再厉害，也不可能净化十级丧尸和净化一级丧尸一个速度。
伊芙转过了弯，有些沮丧, “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你们太辛苦了。”
段望明靠在墙壁，眼里全是她, “我觉得很幸福。”
“啊？”
“没什么。”
两人闲聊许久，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有的人满载而归, 身下是威风的剑齿虎，脸上是得意的笑容。其中还有一个人，竟然迁了一只三角龙出来！
伊芙眼睛都瞪大了。
三角龙虽然是素食动物, 但是提醒非常庞大，头顶的三角非常坚硬，毕竟是能和霸王龙对刚的龙之一。
人骑在上面只有小小一个点, 伊芙只能看到上面盘腿坐着的几个人。
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他们得意的神情。
伊芙趁机丢了个鉴定过去。
【战宠：大王】
【阶段：成年期】
【种类：三角龙】
【生命值：10000】
【饱食度：60】
【好感度：30】
【心情值：30】
这个鉴定有些奇怪，没有出现技能和属性列表，跟剑齿虎一样。
“是不是因为它们是普通的动物，不是变异的？”伊芙大胆猜测。
侏罗纪公园和剑齿虎都是第一个景点，如果第一个景点是普通史前动物，第二个景点是变异动物，第三个景点是神话动物的话，另外两条线路会出什么呢？
可惜的是，成功转职成了驯师的农民不多，每次驯兽都是一次精神力的较量，稍有不注意就会翻车，真正捕捉到了宠物的人并不多。
后面出来的如同逃难一般，浑身血渍，看的出来，跑的很艰难。
再没看到其它的动物，伊芙低下头，看起刚刚得到的奖励来。
【宠物技能升级卡：对宠物使用后，随机强化宠物的一项技能。
备注：同一技能最多使用五张。】
非常有用的技能。
伊芙看向眉头紧皱的段望明，对猴子道，“以后乖乖跟着这个哥哥啊，听到没？”
先是被白泽吓到，后又被神龙吓到的猴王连忙点头，还人性化的拱了拱手，伊芙失笑，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偷喝了多少酒！”
眼看时间越来越逼近，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少，段望明眉头紧皱，他一直没看到文泽。
临关园十分钟的时候，几人狼狈逃出，一人身上破破烂烂，满是伤口，还是有人心善借了治疗卡才挽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值。
看到段望明，那人大喜，“蚊子还在里面！他被白鹤给缠住了！”
段望明回过头，从那张花脸中认出了他的身份，“六六？”
“是我！刚刚有群白鹤突然出现，看到我们就攻击，我和蚊子冲散了！”
段望明挑眉，“他让你来找我的？”
六六犹豫了一下，“不是，是我觉得你...您肯定有办法...吧？”
他越说越无地自容。
当初他们贪狼小队是多么威风啊，可这几个月，死的死，散的散，七个人只剩下了三个。末世不止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改变了人心。
过的越久，他们越后悔，甚至在听到伊芙基地的福利待遇以后，还动过心。
段望明了然，文泽怎么会先开口，他现在巴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想到这，他不由叹了口气，十年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和文泽会走到今天。
“我进去一会儿，你们先走吧，就在外面等着，不要到处乱跑。”段望明又朝其他人道，顿了顿，他看向没动的伊芙，“你也是。”
伊芙蹙眉，担忧的望向他，“我们一起吧。”
段望明掩住嘴角笑意，“好啊。”
从终点到最后一个景点之间约有几百米，他们跑的很快，六六眼中的燃起了希望。
或许，蚊子有救了！
段望明早就试过，从景点的出口也是能回去的。
伊芙对粘稠的白雾视若无物，若细看，能看到她眼底流动的光晕。
她望向四周，看到了远方的白泽，白雾自动散开，露出一条笔直的小路来，路的尽头，正是文泽。
他看起来不太妙。
十二只身高足有两米的白鹤高昂着头，红色的鸟喙冒着火光，啄的文泽浑身是血，满身狼狈。
那鸟喙一口下去就能勾起一块肉来，光是远远看着，伊芙就觉得疼的难受，然而文泽仍然保持冷静，在十二跟三十厘米长的鸟喙间来回闪躲。
文泽虽然身形高大，但是动作灵活，卡住白鹤的脖子就是一顿暴击，不留情面，而同类的血再次刺激到了白鹤，让它们更加疯狂。
它们如同围捕猎物一般围捕文泽，即便文泽有着再强悍的意志，仍然无法避免的陷入了劣势。
段望明率先冲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撕了张中级治疗卡，同时大喊，“文泽！往这边跑！”
陷入激战中的文泽对声音非常的敏感，即便这声音隔着云雾，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仍然凭借自己变态的听觉听清了对方的内容。
“段望明？”
就是这一秒的疏忽，让白鹤找到了机会，它的翅膀扑腾起来，踩在同伴的肩头，鲜红的鸟喙直接戳向了文泽的后颈！
两只仙鹤的鸟喙从下方戳了过来，看似柔软、实则锋利的羽翼张开，隐秘的寒光在其中流转。
唰——
咔擦！
尖锐的鸟喙却没啄破看似脆弱的薄冰，它被这尖锐的疼痛惊的后缩，翅膀扇动着飞向了天空，文泽有了间隙，他顺势一滚，朝着声音的方向滚了过去。
段望明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跟风一样，他提起文泽就是一阵酷跑。
但，对文泽施以援手的段望明也成了白鹤们的目标，领头的白鹤发出了清亮的叫声，率领众多白鹤冲了上来！
鹤鸣刺耳。
白雾成了它们最好的遮挡物，稍不注意就会被突如其来的鸟喙或者张开的羽翼给戳到。
伊芙一边引路，一边小心的躲避着白鹤。幸好，大概是自己没有加入战场，它们对自己视若罔闻。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进战局那就是拖后腿，不如在旁边指指路，计个时。
“快点！还有三分钟！”伊芙急的几乎跺脚，从此处跑到出口还要时间，时间紧迫！
越来越多的白鹤扑了过来，它们展开的羽翼洁白而美丽，但隐藏在这片美丽之下的，是致命的危机。
两只白鹤从天空飞了下来，它们用尖尖的鸟喙捉住两人的衣服，不让他们离开。
逼不得已，文泽直接脱下T恤，幸好他的T恤已经破烂的不成型了，他身体几乎是扭成了S形逃跑。
然而段望明可舍不得自己的粉装，更何况，这不仅仅是件装备，更是他和伊芙之间的情侣装！
他手中的水球变得滚烫，冒着白烟的热水泼向鸟喙，鸟被烫的一抖！
热水顺着衣服流入身体时，水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到一个月，他对水温的控制力度已经到达了这种境界？
文泽大惊。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拉开了这么多差距？
30秒！
伊芙收到信号，拉住文泽，迅速离开此处。段望明两手抬起，水凝结成镜，镜面影像让白鹤无法分清他的真实所在。
与此同时，地下的水面凝结成了冰，如同溜冰一样，他从原地倒滑出去。
伊芙看到伊芙，松了口气。
嫌他跑的不够快，段望明直接扛起她。65点的速度，他快的如同一阵风。
感觉旋风扫过的文泽：“......”
？
怎么能这么快？
文泽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最后一秒跑出了副本。他牙酸的看着还抱在一起的两人，转过头，看到六六等人的时候沉下了脸，“先离开！”
伊芙今天有晚班，她找了个机会下线。
王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她吃完以后踩着自行车就去上班了。上个星期有一巴士不幸翻下悬崖，十几个伤患送到了他们医院，伊芙着实加了好几天的班。
晚上的时候她哈欠连天，老伊看着她直摇头，他递了杯咖啡过去，小声道，“你是不是又过去了？”
伊芙连忙把哈欠给咽了回去，讪笑，“没有！没有！”
老伊哼了一声，伊芙的头就垂下来了，“好吧，我就是去...充了点钱！毕竟那么多钱我受之有愧啊！”
“呵呵。”老伊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你心里有数就好。”
伊芙的瞌睡是彻底给吓醒了。
换班时，老伊跟伊芙一起往外走，两人脸上都写着疲惫。谁都不想说话，偏偏天空又下起了大雨，紫色闪电在暗沉沉的黑色天幕中滑过，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令人心里一紧。
伊芙的伞都被吹歪了！
“老爸，那是不是有个人？”
他们家门口种了些竹子，白天虽然很有意境感，但到晚上，竹叶潇潇之时，伊芙常常觉得阴森。
竹子下隐隐约约的那团黑影，时常让她觉得那里藏了个杀手。
老伊眯着眼看了过去，“是有个人。”
伊芙声音都抖了，“不不会是什么小偷吧？”
老伊深沉道，“不像，你看他的脚，都不沾地。”
伊芙：“......老爸！”
老伊不再逗她，快步走了过去，“过去看看吧，看起来是个小孩。”
小孩？！
伊芙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跑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小孩，路聪。
自闭症患者通常有着非常严苛的作息，比如几点钟一定要起床，早上走路一定要是多少步，或者中午几点必须吃饭等等，他们就像是最病入膏肓的强迫症，一旦作息打乱，就会发病。
除此之外，噪音，雷电等因素，也是诱发他们发病的原因之一。
可路嘉看起来并不像发病的样子。
伊芙有些疑惑。
她蹲下来，柔声问道，“路聪，你还记得姐姐吗？我是伊芙姐姐。”
路聪抱着膝盖坐在竹子下面，头一直埋在膝盖里面，伊芙只能看到个后脑勺。
他没给回应，但伊芙不急，她隔两分钟就重复一遍，在五遍之后，终于收到了回应，“记...得。”
这是进步。
伊芙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外面在下雨，我们先进屋好吗？”
她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确保对方能够理解。
这次他很快给了反应。
路嘉突然抬起头，露出他干净漂亮的眼睛。这双无时无刻都异常干净的眼睛里，竟然充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伊芙仿佛看到一个被笼罩在罩子子的小孩，他渴望外界的声音，渴望外界的一切，可是他拼了命都不能出来。
“啊~啊！啊——”
他想要说话，却无法说出，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发出了无助的尖叫。
老伊蹲下来，抱起他，帮助他平静下来，“先带他进去。”
伊芙找了个大毛巾把他包了起来，他眼里还残留着惊恐，看的令人心疼。
伊芙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她熬了一天一夜，实在是太困了，“这么晚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路聪不回应，她便耐心的重复问。
“...不，睡。”
他磕磕巴巴的。
嗯？
伊芙打了个哈欠，给他把头发擦干，“姐姐太困了，要去睡觉了，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好不好？等我醒了就把你送回去。”
“不。”
伊芙已经困成了浆糊，她强撑着拿出自己珍藏的零食，“如果饿了就吃这些。”
老伊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困得睁不开眼的伊芙，心疼不已，“快去休息吧，看看你那脸色！”
伊芙揉了揉眼睛，勉强道，“怎么回事啊爸？他弟弟呢？不是一直跟着他的吗？怎么这次不见了？”
老伊顿了顿，他摩擦了两下手机，只是看到困的睁不开眼的女儿，他道，“你先去休息吧，睡醒了再说。”
伊芙便歪歪扭扭的趴在了床上，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太长，直到天黑她才醒来，但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楼看到路聪的时候，她还愣住了，“爸？路聪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伊在看报纸，他头也没抬，“去洗把脸，醒醒神！”
洗完之后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路聪的姿势和昨天一样，甚至连毛巾的褶皱都和昨天相同，伊芙路过他的时候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打扰到他的沉思一样。
伊芙提了袋面包，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餐桌，小声问，“爸爸，你没送他回去吗？”
老伊叹了口气，“孤儿院被封了。”
“封了？”
他有些犹豫，但并没有选择隐瞒，“路嘉......就是他弟弟，昨天死了。”
哐当！
叉子一下子落到了桌子上，
伊芙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的面包都吓掉了。
“怎么回事？”
老伊语气沉重，“院长说，昨天他们去了座烂尾楼玩捉迷藏，玩的时候，路嘉从楼顶摔了下来，当时就断气了。”
伊芙张着嘴，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烂尾楼...烂尾楼...是友谊路后面那个烂尾楼吗？”她忙问，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急急道，“那楼才三层！怎么会当场就摔死了呢？会不会是急救不及时？我们医院是离得最近的医院，昨天怎么没看到他们呢？”
老伊递了张纸过去。
“我问了，去的是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伊芙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中心医院那么远？为什么不来我们医院？”
为什么？
当然是怕她责怪、怕合作断了、怕投资没了啊！
但老伊什么都没说，他平静的投下另一颗雷，“路聪是亲眼看到路嘉掉下来的，对他冲击力应该挺大，你注意点情绪。”
？！
伊芙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是难受，“他才八岁啊......”
伊芙很难受，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呢？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可是他却要面临这么坎坷的命运，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老伊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孩子，但是我想，现在的路聪更需要你的帮助，对吗？”
伊芙一下子被点醒了，她想，光是作为听众都如此难受了，更何况是面对这一切的路聪呢？他该有多么的难过？
“谢谢你，爸爸。”
她转过身，看向从上午到现在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孩子。
他的头发已经变得蓬松了起来，包裹在白绒绒的毯子里面，像个暖融融的小可爱，可他的眼睛却始终充满了泪水，仿佛被命运的苦水浸湿后，就永远无法再接触到阳光。
伊芙觉得心脏揪的疼。
她蹲了下去，尽量平视路聪，伊芙勉强平静道，“路聪，你是不是饿了呀？姐姐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可路聪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又问，“路聪。你想小猫吗。”
“......想。”
“你弟弟，路嘉，也很想小猫，所以和小猫一起去了令一个世界，他们都去找你的父母了，他们都在天生看着你，守护你。”
但是路通劝冷静的可怕，“......他们，已经，死了。”
这么大的孩子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死亡，伊芙揉揉他的头，“死并不意味着离去，而是另一种守护。”
“不。”
他突然道。
“死...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完全...消失掉。”他说的很吃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小脸都憋得通红了。
伊芙越听越伤感。
上一次面临死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可此刻，他却已经能够平静的陈述了。
她不敢想象。
伊芙坐在沙发上，低下了头，“你...不要太难过了。”
他愣愣的看着前方，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慢半拍的回道，“...我不...难过。”
嗯？
伊芙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诧异的问，“为什么呢？”
等了许久，才听到他说，“死。”
因为死了，就不会再难过吗？
伊芙无法理解，她换了个话题，“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该吃饭了，吃完饭我们睡一会好不好？”
“...好。”
于是伊芙给他下了碗面，看着他慢吞吞的吃完后，让他睡在了客房。
只是刚下楼，就看到老伊面色沉重的接起了电话，他隐在阴暗处，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看清。随后，他转过身对伊芙道：“你去开门。”
伊芙打开门，在门口看到了几个警察。
“你们是？”
“我们是友谊路派出所的，路聪是在你们家吗？你们和路聪、路嘉是什么关系？”
伊芙检查了对方的警官证，迟疑道，“他在，我...有时候会去孤儿院，他可能跟我比较熟悉吧，就过来了。你们在调查什么？”
警察露出了职业笑容，“我们想向路聪了解一下情况，麻烦了。”
“他刚刚睡下了。”伊芙急忙道，“如果你们不急的话，能不能晚点来？他受到了惊吓，而且还是一名自闭症患者，恐怕...您很难与他沟通。”
他们相互交谈几句，“好吧，我们明天再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他醒了请尽快联系我们。”
这幅急切的样子让伊芙有些奇怪，“路嘉...这件事是有什么隐情吗？”
他微笑，“没有，女士，我们也只是例行问话。”
伊芙暂且放下心来。
老伊还在打电话，神色凝重，伊芙不敢打扰，想了想，她上了楼，她悄悄开了门，却发现本来睡着了的孩子坐了起来。
路聪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模样有些渗人，伊芙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大脑，小心走了进去，轻声唤道，“路聪？”
看起来并不像是梦游啊。
伊芙一边想，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挂在墙上的人体解剖图，大晚上的看这个似乎有些渗人，伊芙自己看习惯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未免小孩子被吓到了，她赶紧过去将图给卷了起来，收在一旁。
“是不是被吓到了？”伊芙赶忙安慰他，“别怕，那都是假的，一点都不可怕！”
路聪仍然盯着前方。
伊芙眼睛四处扫，检查了一遍，确定房间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才松了口气，“路聪，很晚了，睡觉好不好？”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像是在神游，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在伊芙重复几次之后，他突然说，“气管。”
“嗯？”伊芙一愣，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了，“气管？什么气管？”
路聪的眼睛里又冒出了眼泪，他的脸部肌肉开始抽动，面色红润了起来，每当他想说很多话的时候都会这样。
“别急！别急！慢慢来！”伊芙连忙顺着摸他的背，缓解他的情绪，“不着急，我们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的来。”
“推...气管...死！了！”
说到最后，他喉咙处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两手攥紧，浑身都在用力。
伊芙看到他吃力的模样，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路嘉被人推了下去，气管破了，死了？”
她不敢置信。
连忙将刚刚收起来的图拉开，“是这个位置吗？”
路聪缓慢的伸出了手，手指用力的指着气管的位置。
伊芙连忙问他，“谁推的？”
“坏！”
伊芙问不出答案来，缓了半天，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路聪没有上过学，他怎么认得那些字的？他又是怎么将平面图和人体对应上的？这真的是八岁的小孩能够想到的吗？
她越想越诧异，轻声问他，“路聪，你是怎么认得那些字的啊”
路聪慢吞吞的回答，“认，字。”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伊芙想，但他还是想检测一下路聪的认字程度，便随手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出来，“路聪，你认得这些字吗？”
这个书柜里放的基本上都是老伊的书，比较旧，而且晦涩难懂，伊芙都不喜欢看。她只打算问问常见字，便拿了本卫生宣传册，只见路聪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翻书翻的很快，伊芙自己都做不到这么迅速。
她想，自己大概是多想了吧。
毕竟那两个字都是简单的字，或许是九月份刚上学的路嘉教的。
这么想着，她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本以为路聪只是随便翻翻，却没想到她随便提的问题对方都能答出来！
伊芙：“！”
她心跳有些快，又拿出了一本更厚的书来，这是一本医书，非常的绕口，路聪的翻页速度也慢了下来。
直到这时，伊芙才意识到，他并不是随便瞎翻，他是真的在看！
一小时后，路聪翻完了。
伊芙的心跳的有些快，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路聪，接下来我要考你一些问题哦。”
路聪茫然的看着她。
“第一个，典型苯丙酮尿症最主要的治疗方法是给予什么？”
路聪没有反应，伊芙有些急切的重复了一遍。
可他仍然沉默。
伊芙舔舔唇，慢慢的再重复了一遍，就在她失望了的时候，路聪慢吞吞的答道：“...低苯丙氨酸饮食。”
伊芙：“？！”
竟然真的记住了？！
他才看了几秒啊？！
伊芙惊的书都掉了，她突然激动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再问一个！”
路聪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她翻了翻书，眼睛转了转，换了个理解题，“发热咳嗽一周，胸片正常，结核菌素试验强阳性，需要进行抗结核化疗吗？”
“...要。”
“肺结核患者3年中复查5次胸片无变化，近1月午后发热、乏力呢？”
“...要。”
“结核性胸膜炎，系统化疗10个月后，胸膜肥厚粘连？”
“...不要。”
......
伊芙这次是真的把书都惊掉了。
一指宽的大块头，他只花了一个小时就看完了不说，还对书里面的内容融会贯通，这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吗？
至少她自己就完全做不到。
据她所知，极少数的自闭症患者，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他们叫做学者综合征。
路聪，会是其中一个吗？
伊芙心想，得带他去做个测试才行。
此时，老伊敲响了门，“芙芙，出来一下。”
伊芙心里满是震惊，她看着老伊，结结巴巴道，“爸爸，路聪好像是学着综合征啊。”
老伊挑起了眉，语气是意外的平静，“那也是自闭症。”
伊芙语气激动，“他是自闭症中的天才！我刚刚给他看了一半这么——厚的书，他一下子就看完了，而且还融会贯通！爸爸！他是个天才！”
老伊总算露出了一丝意外来，“一个小时看完了一整本书？”
“对啊！”伊芙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她雀跃道，“爸爸，他真的特别聪明！跟他的名字一样！”
“好吧。”老伊点点头，又按住她的肩膀，把几乎飘上了天的女儿给按了下来，“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你。”
伊芙的心又沉了下来，“什么？”
“刚刚警察局给我打了电话，说路嘉他...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老伊摸摸女儿的头发，“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他们现在想找路聪做笔录。”
伊芙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睛，觉得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推？”
路聪青筋暴起的说“推”的时候的表情，似乎还在她眼前。
她喉咙干涩，“谁推的？捉到人了吗？”
老伊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迟疑，“是一个叫孔青的孩子。”
“孔青？”伊芙越听越不明白了，“怎么老是他啊！他不是在孤儿院吗？上次摔猫，这次居然...杀人？！”
“你先冷静一下。”老伊声音低沉，拉回了她的理智，“上次他们从孤儿院里跑了出来，一直没回去，所以一直在外面流浪。刚刚警察跟我说，他们暂住在烂尾楼里面，孤儿院的孩子们跑过去玩被他们给碰上了，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就把人推下去了。”
伊芙红着眼，泪珠子都起掉了，“他怎么能这么坏啊！”
老伊抱住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方已经逮捕他了。”
只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抓到了又怎么样？
孔青未满十四周岁，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他不会承担刑事责任。此外，他的心脏病非常严重，这段时间的风餐露宿导致了各种并发症，肯定会保外就医。
被逮捕，大概会比他在外面流浪过的更好。
伊芙很难受，“难道就他一个人吗？他没有同伙吗？”
老伊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有，都被抓了。”
但，都被抓了又怎么样呢？
对他们来说，监狱或者比流浪更好。
伊芙抽着鼻子，“爸爸，我有个想法。”
“什么？”
她低着头，“警察不是要做笔录吗？先让他们做笔录吧。”
等到客厅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低着头道，“爸爸，我们能不能...收养路聪？”
老伊的眉头皱了起来。
伊芙低着头，没看他，只掰着指头给他数优势，“您看啊，路聪这么聪明，而且他特别的乖巧，他对医学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说不定对其它学科也有天赋呢！您也知道，学者综合征是多么难得的天才，不管学什么都能事半功倍，这笔投资稳赚不赔啊！”
老伊沉默两秒，问她，“你想资助他？”
伊芙看着他，“嗯，我不放心他。”
“你真的想好了吗？”
伊芙用力的点了点头。
老伊坐了下来，“芙芙，你要记住，他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可以抛弃的小猫小狗。比起普通的人，他更需要帮助，需要耐心，需要陪伴。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时间，有没有精力去照顾好他。孩子，承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信守承诺很难。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伊芙垂下了头，她当然知道老伊是什么意思。
伊芙很喜欢猫猫狗狗，但他们家却一只都没有养过。老伊很早就告诉过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每天的每一个选择都需要认真的考虑，你的所有选择都必须以你的目标为基准。
她的目标是什么呢？
伊芙仔细想了一下，似乎从小到大，她的回答都是“当一个像爷爷奶奶爸爸那样的好医生”。
收养路聪，这个结论她下的很艰难，但说出口后，内心却很充盈，她并不后悔。
或许她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因为母亲的早死，父亲坚定了当医生的决心。对他来说，生命无价。
可她呢？
她似乎并不满足于生命本身了，对她来说，拯救人的心灵或许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伊芙想了很多，她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爸爸，对不起。”
老伊面色不渝，“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会很辛苦的。”
“爸爸，我想......”
老伊罕见的打断了她，“你想好了吗？你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没有人会帮你，我不能，王阿姨也不能。尤其他还是个自闭症患者！”
老伊气的侧过身。
“你能接受不断的拒绝吗？你能接受被不停的忽视吗？你能接受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样子吗？你根本不了解自闭症有多可怕！”
因为了解，他才更明白自闭症患者对他人的伤害，他才更不忍自己的女儿受这些伤害！
伊芙低着头，她认真的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但每一次都得到了相同的结论，于是她抬起了头，倔强道，“我想试试。”
老伊喘了口粗气，压低了声音，“那段望明呢？如果你收养了他，那他们怎么办？”
伊芙坚定的意志突然有所迟疑。
“光是这两件事情你就忙不过来了，更何况多了一个需要时刻看着的孩子？”老伊反问她，“你不能只想着试，你要问自己，你能不能做到最好。”
伊芙抬眸，“爸爸，对路聪来说，事情不会更糟了，对吗？”
父女二人对视，谁也不让谁，最终老伊道，“那么，你先试一年，一年以后，你再告诉我答案。”
伊芙沉重的点头，她看向房门，警察已经进去很久了，但始终没有出来。
父女两保持着沉默，直到警察们打开了门。
警察局还是很重视路聪的，既有老实稳重的，又有年轻活泼的，还有看起来颇有亲和力的女警察。
伊芙隔着空隙看了过去，见路聪仍然盯着手中的书，书页哗啦啦的翻的很快。
老伊上前，“还顺利吗？”
中年警察露出了职业笑容，“很顺利，感谢您的配合，那今天麻烦您了，明天我会来接他的。”
“谢谢。”
将他们送出了门后，伊芙仍然愧疚的抬不起头。
余光中，父亲的背影已经不如儿时那般挺拔了，常年的外科工作，让他比同年人看起来更加沧桑一些，但他的脊背仍然笔直，仍然站在前方，犹如一颗遮天大树，为自己遮风避雨。
不知不觉间，她眼里的泪掉了下来。
“爸爸。”
老伊的背影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伊芙很难过，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为父亲难过，为什么这么好的父亲会有自己这么不孝的女儿呢？
“对不起，我真的太任性了，老是让您操心，我不配做您的女儿......”
不知何时，老伊已经回过了头，他站在阴影中，最终沉沉叹气。
“不，伊芙。”
老父亲给女儿擦干了泪，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我为你骄傲。”
他眼睛的纹路很深，这些深深的纹路形成的线条与沟壑处，却满是慈爱。
“一直如此，从来如此，也从未变过。”
伊芙泣不成声。
*
尽管老父亲并不支持，但是伊芙仍然做了计划，并且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