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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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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想对风清巽撒娇,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她近来也不太了解风清巽的转变,他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冷漠。www.xiaoxiaocom.com

他现在的表情带着不置可否的矜淡神色,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睨了雷天昊一眼,没有出声。莺莺根本捉摸不到他的喜怒。

“你怎么这么慢!”嵇律开口道。

雷天昊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迟到,笑了笑,自顾自坐下来。

“我在那里被绊住了。”他指指靠近滩头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风清巽等人全转头瞧去。

“你们大概不相信,那边有个乐娘能把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喜怒哀乐全随着她的乐音起伏,她的乐悲,你则心酸,她的乐和,你则安详。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收放自如随心控制琴音的人,愈听愈舍不得离开,所以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说完,他斟了一杯茶润喉。

“真的?这里的乐娘有这般水准?”莺莺瞠起美目,狐疑道。

她本身的琴艺也是相当了得,如今听到雷天昊当面赞美那位乐娘,心中不服,不由得激起一较高下的傲气。

别说莺莺不相信,连嵇律、风清巽也半信半疑。

他们都听过柳雅茵的琵琶声,风清巽不相信有人能胜得了她,连皇上都因听了她的琵琶声,替她找了丈夫,她的琴艺还不了得吗?

而嵇律则暗忖着,这世上难道还有人能弹得和她一样好?

“你们别不相信,说好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瞧瞧,这左右茶棚子的人不是都往那边跑去了?”

这倒是实话,这边的茶客稀稀落落,好像不见了大半。这使得嵇律好奇心大发,想前去聆听一番。

“清巽,我们也去听听看。”他难得有兴趣地望着风清巽。

风清巽则显得兴趣缺缺,要听绝色乐音,他只消往后园走就行了,他很清楚柳雅茵天天在那儿弹琵琶。

“走嘛!走嘛,爷,我们去听听看嘛。”莺莺扭着妖娆的水蛇腰撒娇着。

“喂!你不去我可要去,我还想再听一听那世间难得几回闻的琵琶声。”雷天昊迳自往外头走。

见嵇律也跟进,风清巽耸耸肩,站了起来。

他们往滩头的方向走去,愈接近那茶棚人潮愈多。原先那家棚子已经挤到没座位了,先来的还可以向隔壁店家借板凳坐在门口,后到的,就委屈自己站着听。离那家店尚隔着两间茶棚的距离,竟全聚满了人。

他们一行人在稍远处站住,聚神聆听,果然悠悠一阵琵琶声传来,时而低回悠吟如临流落花,时而抑顿折颤似湍溪激石,游丝一缕绵长间,忽然如大鹏展翅高拔入云,凌空俯瞰,正令人心目一开时,却又转入沉浑,渺渺袅袅婉转悠长。

他们全被这琵琶声给震撼了,连莺莺也暗自心服,唯独风清巽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而嵇律则是疑惑地瞟了风清巽一眼。

耳旁有人正细细私喁着。

“那个弹琵琶的乐娘听说长得极美。”

“是啊、是啊!我刚刚挤到前头瞄了几眼,那一身的嫩白细肉,啧啧!美得好像细瓷碗,教人看了舍不得眨眼睛,还有那掐得出水似的十根手指,嫩得让人想上前摸它一把。”

“我看那茶棚的老板要发了,请来这么一位乐娘,吃喝都不用愁了。”

风清巽有些微微变了脸色。

雷天昊喜孜孜地对两人说道:“怎么样?值得跑过来吧?我保证你们一定没听过这么动听的乐声。清巽,听说你妻子也会弹……咦?你的脸色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中,刚巧传来清晰的一句:“真是难得,想不到这盲女眼睛看不到还能弹得这么好!”

嵇律吃惊地望了风清巽一眼,只见后者面色铁青,紧绷的颊边隐隐抽搐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雷天昊惊愕地看着风清巽大步向前走去,“怎么……”随即,他恍然大悟低呼:“呃……难道……”

嵇律轻点了下头。“正是,这琵琶声我听过,在……他家。”他指指怒气冲冲迈着大步走去的风清巽。

这时,琵琶声又再度扬起。有个脸上长满天花疙瘩的丑男人对着他同伴笑道:“如果这个盲女天天来这里弹琵琶,我就天天来捧她的场,搞不好还可以把她讨回去当小老婆。你看那张小脸蛋,啧!娇嫩得像刚出水的豆腐,真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他色迷迷地盯着柳雅茵,只差嘴角没流下馋涎。

也活该这男子倒楣,只见风清巽眉头危险地锁拢,倏地站住脚,毫无预警的出拳朝这男人鼻梁骨挥去,那男人粗壮庞大的身躯瞬时向后飞了出去,强大的劲道同时压倒了三、四个人。

雷天昊与嵇律对看了一眼,也跟上风清巽,与他并排走在一起。围观的众人被他三人的气势给震慑了,不待兆邦他们开路,纷纷腾出一条路出来。

“呃?是混世太子?”

“天啊!真的是他们!”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们,惊讶地喊出声。

一如以往,“混世太子”这几个字,比衙役高举回避牌,大喊“肃静!开路!”还来得有效。

只见人群自动挤到两旁去,让出一条大大的路出来,他们一走过,人群在他们身后又聚合了起来,个个伸长脖子,想瞧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柳雅茵刚感觉到四周气氛的改变,还未及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葆儿惊喘的声音。

接着,她“啊!”惊喊一声,琵琶被人猝不及防地从手中抽走。

呼声未遂,一句低沉的猛喝已经在她头顶上爆响。

“你竟敢在这里抛头露面!”

“你……”她本能地一悚,惊嚅道:“你……怎么来了?”她身子往后缩,却突地被一把扯住胳臂,整个人被拖了起来。

风清巽捏紧手中纤细的手臂,下手的力道显示他的怒气已濒临失控的边缘。

“还不错!不用我自报姓名,总算还给我几分薄面。”他咬牙切齿地在她耳旁吐着冰霰似的字眼。

柳雅茵单薄的身子直抖瑟,被他几近苛刻的讽语吓到了。

“我……我只是在这里弹弹琵琶而已……”她不安地颤着羽睫。

葆儿瞧着风清巽森冷到了极点、惊怒到了极点的脸色,颤怯地开口:“姑……爷,我们郡主是……”

风清巽根本不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完,单单用眼尾横睨她一眼,葆儿就吓得忘了要说什么。

嵇律与雷天昊都相当聪明的闭紧嘴巴,不发一言。

而莺莺则是有趣地瞧着风清巽失控的行为,心底微微吃起醋来,能惹得风清巽怒焰狂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周围观的人,识相地跟他们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怕漏了哪句重要的情节。而这家茶棚子的主人则是脸色惨白地紧张瞧着事主儿,他方才还想延揽的女子,竟然是风清巽的妻子?天啊!佛祖可要保佑,保佑混世太子的怒火不会延烧到他身上来,他们一丁点的怒火就足以将他辛苦经营的小店给烧得精光啊……

风清巽饱含讥诮的重哼一声。“在这里弹琵琶?堂堂将军夫人什么时候改当起乐伎来了?”

乐伎?柳雅茵冷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你怎么讲得那么难听?只不过是弹几首曲子罢了。”手臂被他用力扭了起来,痛得她柳眉深颦,澄眸已略闪泪光,她暗自咬牙忍着。

她知道一旁有人看着,不想在这里丢脸。

“弹曲子?”风清巽纠结的浓眉不见舒散,反倒有愈攒愈深的迹象。“你究竟是想博得掌声还是想炫耀你了不起的才华?掂掂你的身分,别尽丢人现眼!”

他狠毒凉薄的话,让柳雅茵心中又寒又怒,心底一酸,冲着他气道:“你在意的究竟是我在这里弹琵琶丢了你的颜面?还是怕别人看到你妻子是个瞎子的丢脸事实?”

这话一出,嵇律与雷天昊各自翻了翻白眼,暗叫不妙。

果然,只见风清巽脸色骤变,一张俊脸气得五官扭曲,不仅额上青筋清晰可见,连咬得死紧的颊边也听得到咯咯切齿声。四周更是一片鸦雀无声,有人庆幸柳雅茵眼睛失明了,看不到风清巽此刻的脸色,否则定会被吓昏了过去。

葆儿却是暗自叫苦,柳雅茵要是看得见,绝对不会在这关头上还敢挑衅风清巽,这无疑是一头往咆哮的猛狮嘴里钻去。天啊!

风清巽冷笑两声,“说得好,好得很!”他眸里闪著令人生畏的寒光,一把拖住柳雅茵的手臂,转头向外走。

“啊?”柳雅茵喊叫起来。“放开我!”

兆邦跟在风清巽身边久了,不待吩咐,老早就把他的坐骑牵到门口。

“郡主……”葆儿无助地见到柳雅茵跌跌撞撞地被风清巽拖着走,才刚忧心地喊了一声,柳雅茵已被粗鲁地甩上风清巽那匹骅骝马背上去了。

接着风清巽脚下一蹬,转眼间,骅骝马已像疾箭一般跑得不见踪影。

“郡主……”葆儿喃喃地望着灰尘扑面的道路,绞着手担忧柳雅茵的安危。

※※※

被风清巽紧钳在铁臂里的柳雅茵一路叫道:“放开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她被风清巽这一路拖上马,颜面尽失,愤怒地要求他放开她。

“凭什么?”他双眸闪着戾光,愤怒地逼视她。“我看你压根就把自个的身分忘得一干二净!”他把她箍得更紧,嗓音显得阴柔且危险。“或是……你根本没把这个身分放在眼里。”

一想起那些围观者说的轻薄话,他就忍不住怒火攻心,恨不得摇醒这个无知的女人。

“身分?”柳雅茵气得丧失了理智,口无遮拦叫道:“我不知道我还有“身分”可言?在你眼中,我只是你一个可耻的污点,一个开不了口、甩不掉、带不出场的羞耻!我今天要不是一个瞎子,你会在意我抛头露面?会在乎我在哪里弹琴吗?你心中真正在意的,正是我这个人的存在!”

愈来愈浓的夜色,也掩不了风清巽脸上愈来愈明显的怒色。

柳雅茵的一番言论,将他的怒气逼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边缘。偏偏她吃了看不见的亏,只见她继续叫道:“怎么?不讲话吗?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不要跟我提身分,我根本不配拥有那两个字!”

重重的怒气从风清巽一张一翕的鼻孔中喷出,突地,他猛拉鞭绳,“嘶!”骅骝马长鸣一声,前蹄腾空,人立了起来,硬生生从疾驰中停住了脚步。

风清巽怒吸一口气,沉声道:“下去!”

他不由分说,把柳雅茵从马背上丢了下去。

柳雅茵还来不及思忖他要做什么时,就听到扬长而去的马蹄声。

她愣住了,他……

下一瞬间,她突然惊恐地醒悟到──他走掉了!

他竟然狠心地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就这样走掉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挑衅他,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丢下她啊!

她僵硬而茫然地站在寂静里,一颗惊骇过了头的心脏,无力地往下坠,紧紧压住正在痉挛的胃。她不敢相信风清巽竟然会将她独自丢在这个陌生的荒郊野外。

可是话说回来,有什么是混世太子不敢做的事?

无助、害怕充斥着她每一条神经,将她彷徨的思绪填得更加慌乱不堪。

这里早就听不到白帝滩头的热闹声息,她知道马儿已转了无数个弯,从方才扫过脸颊的疾风判断,马儿跑的速度很快,这里距离滩头已经很远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旷野中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想回白帝滩头也摸不到正确的方向,她唯一能确定的事是──她慌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一个失明的人真正的恐惧滋味。

柳雅茵恐惧地伸出颤抖的手向四周摸索,周遭除了贯耳的咻咻风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夜深风凉,她颤着唇,抖着瑟缩的身子,张着再怎么努力也看不到前方的眸子,被遗弃的泪水早就蓄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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