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 阮嘉禾回了湘荷园。
知道他就要考试,秦清和计吉敏都扎堆往阮念家跑。
当天晚上,阮嘉禾上完自习回家的时候, 看到客厅闹哄哄的样子, 给吓一跳。
“哇塞,嘉禾小帅哥回来啦!”秦清大嗓门一声喊,起身扑过去。
又是卸书包又是端茶, 硬生生把他当成了小皇帝。
“秦清姐, 敏敏姐, 你们怎么来了啊?”
“当然是来陪读的啊。”计吉敏道, “高考,这可是大日子,怎么能少了我们呢。”
“来来来,嘉禾,晚自习上完肯定饿了吧,快看我买的酱鸭, 这可太好吃了。”
“我给你买了鱼汤, 要好好补补脑子。”
阮嘉禾被几人推着在餐桌上坐下, 一桌子全是好吃的。
“这也……太多了吧。”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哪里能嫌多呢?”秦清笑嘻嘻道。
阮嘉禾正无从下手的时候,阮念给他端了一碗蔬菜汤。
“还是吃这个吧, 闹肚子就不好了。”
阮嘉禾连忙接过来, “谢谢姐。”
等阮嘉禾吃完饭, 计吉敏又热情的往书房送茶。
看见他复习功课, 悄咪咪关上了门。
“念宝,我觉得你弟弟以后肯定不得了,那模样长的, 也太俊俏了。”秦清笑眯眯的说。
“你可得了吧,太老了。”计吉敏打断她。
“哎,你怎么又拆我台,年下懂不懂,很时髦的。”
“不要糟蹋小孩。”
“我那是夸弟弟帅气啊……”
“好了好了,不要吵啦。”阮念以及习惯两人斗嘴了。
“对对对,嘘,你声音轻一点,嘉禾在看书呢,不能打扰他。”
于是两人开始哑着嗓子说话。
阮念看着两个好友,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清清、敏敏。”阮念眼圈有些泛红,“谢谢你们。”
高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在那段时间,压力、惶恐、惧怕和迷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每一个人。
这段日子父母的关怀和开导都非常重要。
可是对阮嘉禾来说,他什么都没有。
秦清和计吉敏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过来把气氛弄的热热闹闹的。
“那个,念念啊……”秦清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嘉禾明天考试了,你母亲……有消息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阮念低垂下头,摇了摇。
四年前那天,从她爸爸跪着求苏桐不要离开那天起,阮念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她就仿佛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后来家中突发变故、宅子被封,她和阮嘉禾露宿街头被债主追赶的落魄日子里。
苏桐也从来没有现过身。
“什么母亲啊。”秦清气红了眼。
阮念最落魄的那段日子有多难,秦清是一路看过来的。
姐弟两几乎一个月就要搬一次家,因为害怕被连累,阮念拒绝她们的帮助,几乎居无定所。
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她们的母亲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完完全全把烂摊子丢在了阮念的身上。
“秦清,不要说了。”计吉敏打断她。
其实她们都很不解,一对这么优秀的儿女,他们的母亲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阮念浅淡的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
-
阮念高考那年,她爸爸撇开公司的事情,在大门口外守了两天。
还记得她考完试走出考场,门口挤满了家长,而她的爸爸手里举着个娃娃在不停的挥舞。
“念念,这里,爸爸在这里。”
阮念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他。高高的个子,抱着违和的粉色hello kitty,笑的非常开心。
他向她挥舞着手,她什么也没有想,奔着爸爸的方向冲了过去。
“爸爸,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哎呦,我家小公主高考这样的大日子,爸爸怎么可能缺席呢?”
“考完结束了?这考试时间也太长了,念念手写疼了没有?”
“爸爸,你怎么和其他家长不一样啊?”阮念道。
“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不应该问我考没考好嘛?”阮念指了指旁边,有抱着父母哭的,也有被训斥的。
“你看他们?”
“哎呦,不就是高考嘛,考不好也没有什么,爸爸养的起我们家小公主的。”
“爸爸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要把我宠坏了…”
两人拉着手走远。
“爸爸就你一个女儿,不宠你宠谁啊?”
……
往事如梭,阮念却一点也忘不了那天的点点滴滴。
她很幸运,在那个重要的日子享受了父爱。
可是嘉禾没有。
现在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高考那天,阮念也去了学校外面侯考。
和之前一样,学校门口被家长们围的严严实实。
阮念戴着一个口罩,她身份特殊,因为害怕被认出,所以当天还额外多戴了个帽子,把自己遮严实了一点。
学校大门右侧有一块大停车场,前边的空地上,有学校给家长提供的长凳。还有很多家长甚至自带了板凳坐那侯着。
阮念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拿着手机,百无聊赖的刷视频。
只是没有多久,突然有闪光灯一闪,阮念警惕的抬头。
看到最前面有一个女孩子拿着手机对着她,看见她对视过来,女孩子立刻转过了身。
阮念没有怎么在意,继续低头刷手机。
只是没一会儿,计吉敏给她连发了几条消息。
“念宝,你是不是在你弟弟学校门口啊,你被拍了。”
“我刚刚刷你动态,看到有人传了你的照片,已经有几千个转发了。”
计吉敏给她发了张照片,从那个照片的拍摄地点来看,应该是刚刚那个女孩子拍的。
“你还是快走吧,趁现在还没有完全传播开,已经有人往这边赶了。”
“高中门口都有很多记者,你注意一点。”
计吉敏的话还没说完,果然咔嚓咔嚓的拍摄声传来。
阮念抬头,看到大门那有记者和扛着相机的摄像师 。
其实被拍一下也没事,但是阮念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阮嘉禾的存在。
她拉了拉帽子,起身往外走。
“唉~阮念,等等啊。”
“那是谁啊?”
“好像是阮念啊。”
旁边人看见大家都拿着手机拍,于是也纷纷跟拍起来。
记者拿着话筒飞速跑过去。
阮念拉了拉帽子,趁着还有六秒绿灯倒计时的时候,飞快过十字路口。
记者们跑过去的时候被堵在了一边,眼睁睁看着阮念走到学校对面的马路上。
阮念加快步伐,要争取时间甩掉跟拍的人。
她刚刚跑到对面,绕过路边一棵白桦树的时候,一个大爷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阮念往左边绕了绕,手肘碰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对不…”
阮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猛的一顿脚,女人的样貌直直撞入她的视线。
“你……”
阮念难以置信,瞳孔迅速扩大。
“妈……”
女人穿着白色的套装,手里拿着包,海藻般蜷曲的卷发铺在肩上,她戴着墨镜。
即使隔着墨镜,阮念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苏桐好像也很意外碰到她。她皱起眉,和阮念的情绪不同,她过于镇静和冷漠。
苏桐没有应她,抬了抬眼镜。
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错身往对面马路走去。
阮念情绪一急,迅速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
被苏桐用力的甩开……
阮念被她甩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绿灯一亮,对面的记者向她跑来。
阮念脚步一顿,眼睛里溢满泪水。
“妈……”
苏桐消失四年了,整整四年了。
四年前她爸爸跪在她身前,恳求她不要离开,可是她坚决的走了。
她第一次看见爸爸那样坚强的男人,在她房间里哭成泪人。
她为什么这么狠心?要丢弃爸爸丢掉他们。
哪怕爸爸去世,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这四年里,她和阮嘉禾两人奔波流离,被四处要债。
威胁、追赶,她要拼了命的赚钱。
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一次都没有。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母亲?
相遇猝不及防,阮念控制不住情绪,也不管对面向她追来的人,她只想冲上去抓住她,质问她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这么狠心?
一辆车停在苏桐面前,她直接上了车。
泪水溢满眼眶,阮念直接朝着对面冲过去。
一辆白色的轿车驶过来,阮念被情绪控制了理智,净直跑去。
轿车吓的猛然减速……
就在即将撞上阮念的瞬间,一个大力猛然拽住她,狠狠的外路边扯……
大力的冲击突然袭来,阮念在惯性作用下往地上摔去。
一声闷哼。
没有疼痛,阮念摔在了温暖的躯体上。
林江黎踹着粗气,翻身起来,蹲在阮念身前,按住她的肩开始细细查看。
“有没有被撞到,摔到哪了,啊?”
阮念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林江黎双手捧着她的脸,声音有丝丝的抖。
“摔哪里了,念念?”
“念念,说话!”
阮念这才回神。
林江黎还在检查她。
“我没事。”
看见林江黎,阮念的眼泪顺着的眼眶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没事就好。”
听见她没事,林江黎放下心来。
刚刚车要撞上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疯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你……”
呵斥被打断,阮念指着前面,“林江黎,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她眼泪一个劲儿的流。
“林江黎,我看见她跑过去了,我要去找她。”
阮念起身,还要往对面冲,被林江黎紧紧拽住。
“你别急,我带你找。”
此时绿灯通行,对面的记者都跑过来。
林江黎抬眼看了对面一眼。抓起阮念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林江黎,你带我去哪?我要去找她。”
“我知道,我带你去。”
林江黎紧紧拽住她的手。
“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的。”
—
阮念上了林江黎的车。
车子一路向前开,阮念看着窗外,企图在茫茫车流里找到刚刚那辆车。
“林江黎……”阮念声音带着哭腔,“你再开快点。”
“好。”林江黎没说什么,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直到开到这条大街的尽头,阮念依然没有看到那辆车。
林江黎的车在旁边停下,阮念坐在副驾驶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好了,不要哭了。”
从来没有看到她哭的这么伤心,眼泪就和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林江黎的心被她哭的软到一塌糊涂。
“乖,不哭了。”
他探过手,给她拭干眼泪,阮念抬起眼,呜咽着,“你开车不够快。”
林江黎一愣。
“对,怪我,开太慢了,对不起。”
林江黎软着声音轻轻的哄,边哄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可是她就和水做的一样,一边擦干另一边又止不住的溢出来。
林江黎心都软了。
“都怪我,不要哭了。”
林江黎握住阮念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打我好不好?”
“呜呜~”
被按到怀里,阮念心里坚固的城墙瞬间倒塌。堆积的软弱、悲伤还有这些年的委屈止也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她哭的颤栗。
“为什么…呜…她,她讨厌…呜……我。”
“为什么……有……这样的…妈妈”
阮念在林江黎的胸膛里哭的一颤一颤的。
林江黎抱着她,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他凑过去,把下巴搁在阮念的发顶。
“她不好,不是你的问题。”
林江黎不说话了,就这么抱着她,让她畅快的哭。
不知道多久,阮念眼泪哭的干干的,慢慢缓和下来。
从他怀里抬起头时,眼睛都哭肿了。
林江黎用纸巾给她擦脸,阮念接过去胡乱擦了擦。
“对不起。”
她抬起红肿的眼,声音哑哑的,“我把你衣服哭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