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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第十四章 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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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穿心脏,当场死亡!”

抓住被烧得长短参差的头发,从燃烧着的废墟里拖起尸体,确认了是被追击者,沧流帝国战士看了一下被劲弩贯穿的左胸,松了口气,有任务结束的轻松。然而,在翻过尸体、拉起双手查看的时候,所有人脸色唰的一变——

没有戒指!这个女子的手上……没有他们要找的戒指。

又弄错了么?大家面面相觑,颓然松开手来,让尸体沉重的落回废墟里。

“怎么了?还不拿下戒指、回去交差?”风隼上的副将铁川还不知底下的情况,在掠低的刹那探出头来,厉喝,“杵在那里干什么?!天都要黑了!”

“副将……”地上搜索的队长抬起头来,脸色难看地回答,“弄错了,不是这个女人!”

“什么?!一群笨猪!”铁川脸色大变,探出头看着地下一群颓丧的战士,破口大骂,“那么多人还找不到一个女人!你们还算是沧流帝国最强的征天战士么?知道回去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吗?还不快给我继续——”

声音未完,风隼掠低的去势已尽,重新拉起,将副将骂声带走。

“奶奶的,自己坐在上面,就知道对我们吆五喝六!”队长脸憋得通红,松开了抓着得头发,用力将尸体往地上砸去,“兄弟们,给我再细细往周围搜一遍!”

“是!”大家重新打起精神,准备继续。然而就在那个刹间队长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刚抓过尸体头发的手——手心里居然沾染了奇异的黑色,有奇异的味道。

脂水?队长心里一震,转头看向那个被射穿心口的人。

就在这个刹那,队伍里忽然起了骚动——无论天上还是底下,所有人都惊呼着,往天空中看去:“银翼!银翼!少将的风隼银翼!出什么事了?!”

队长顺着所有人目光看去,脸色忽然因为震惊而抽搐——

薄暮中,披着如血夕阳返回的、居然是云焕少将的风隼银翼!而此刻的银色大鸟失去了无数次战斗中的英姿,折翼而返、勉强保持着平衡,去势却已衰竭,跌跌撞撞地向着这一边飞来,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轰然坠落。坠落的刹那,风隼的底舱打开,一个身影如同跳丸般跃出,挟着一个人连续点足,逃离。

“那个鲛人潇?!”看到了风隼上唯一逃脱出来的居然不是少将,而是那个鲛人,所有沧流帝国战士眼里都有震惊的光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第一个反应却是相同的——莫非,是少将不停劝阻一意孤行、最终还是被这个没有服用傀儡虫的鲛人搭档背叛?!

所有人手都按上了剑,扇形展开,将那个从风隼上跳落的鲛人少女围在中间。

“少将已经找到皇天!”巨大的机械轰然落下,在狂风和飞扬的尘土中,潇抱着被束缚住手脚的那笙落地,几个点足跳开危险区域,向征天军团奔来,“少将吩咐,立刻带着这个女子返回伽蓝城!她手上带着的就是皇天!”

一边大喊,她一边已经奔近,鲛人的力量有限,抱着那笙短短一段路的狂奔已经让她气息平匍。

所有征天军团战士都愣了一下,看着奔来的蓝发女子因为筋疲力尽而跪地,双臂托起了昏迷不醒的少女——那个少女的手指上,如帝国绝密通缉令中描述的银色蓝宝石戒指奕奕生辉。

“哦,少将呢?”队长的手还是不曾从剑柄上放下,看着奔来的鲛人少女,冷冷问。

潇将那笙交给身边的沧流帝国战士,按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喘息:“少将、少将他……刚和西京交手,夺来了这个女子……可是又遇到了一个、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他居然赤手就撕裂了风隼!少将下去迎战……让我、让我带着皇天返回……”

“赤手撕裂风隼?!”所有人齐刷刷变色,面面相觑——虽然无法置信这样的事情,但是看到折翼落地的风隼、那右翼的确是被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生生撕裂。所有战士听到这样得描述,不由同时惊呼。

“大家快去救援少将!”头顶风隼再次掠低,铁川副将探出头,看到了坠毁的银翼,大喝挥手,“时间不早,把抓到的戴着皇天的人送回风隼上,由我先行带回!”

不由分说,长索荡下来,卷起了由战士挟着的那笙,提了上去。

“他妈的,抢功的时候他倒下手得快!”地上队长嘀咕了一句,终究无法违抗副将的命令,手一挥,带领大家转身,“兄弟们,咱们快去少将那里看看!看他妈的是那个怪物居然能空手撕裂风隼?咱们一起撕了他!”

“是!”手下战士轰然回应,齐齐转身。

“等一下,我也一起去!”潇喘息方定,站起身来,“我带你们去!”

“……”所有沧流帝国战士都愣了愣,看着这个显然也已经筋疲力尽的鲛人少女,许久,队长审视了她一番,点头:“那么快就跟上吧!”

转过身的刹那,队长抓抓头发,有些纳闷地恨恨骂:“该死的,云焕那家伙难道有比傀儡虫更厉害的药?要不然怎么这个鲛人怎么会这样死心塌地?”

放下手,忽然觉得手心粘粘的,他低头,看到了糊在手心的黑色——方才抓着那个逃跑者尸体头发的时候,被沾染在手里的。

“咦,到底怎么回事?”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一下,“是脂水?难道……难道那个人的头发是……”

微微一惊,队长回头看着废墟中那具躺着的尸体,火已经灭了,黯淡一片。

方才那个从火中冲出的女子、动作居然超乎他们意料的迅捷,似乎并不是普通人,害的他们一路急追,好容易才在街尾借着风隼的半空截击拦住了那人。

但是,被一击射穿左胸后,却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他们寻找的那个戒指——很显然,这个人是为了保护那个真正皇天的携带者,而不顾生死地冲出来引开他们的。

面对着沧流帝国的征天军团,还能毫不畏惧地作出如此扑火般的举动,让身经百战、斩首无数的队长都不由暗自点头——那样置生死于度外的举动,猛然间让这个军人记起了二十年前、他还做为一名普通士兵时参加过的征战。那种拼命的架势。可和当年那些复国军一摸一样呢……

“难道又是鲛人?如果那样可要再补一剑才行。”喃喃自语了一句,然而毕竟事情紧急,他不再管那个人,转身。

※※※※※

“啪”,长索卷起,松开,重重地把那笙扔到了风隼上。

那样剧烈的震动,终于让昏迷的她稍微回复了一点意识。心口还是那样剧烈地疼痛着,她张开口,想问自己此刻在哪里——然而一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混和着内脏的碎片。

“啧啧,一定是少将下的手,”看到少女这般情状,风隼上的沧流帝国战士冷笑,用靴子踢踢那笙,“你们看、她外面一点伤都看不出来,可内脏已经破裂了——除了少将的光剑、哪个能做到?”

“就是!我都想不出还有谁比少将更厉害……”旁边有另一个战士满脸敬慕,忽然间愣了一下,“对了,那个赤手撕裂风隼的家伙……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能做到那样、简直就不是人了。”旁边一个人嗤笑,摇头。

“得了,别吵了!”副将铁川听得属下不住口地夸奖云焕,陡然有些不耐,喝止,“老三,替我把皇天戒指从她手上褪下——我们要找的是这个,把这个女的杀了扔下去吧,带着还费事!”

“是!”属下领命,其中一个被称为老三的战士上来翻过那笙被捆住的身子,一边喃喃自语,“奶奶的,总算也是找到了……老实说,最后杀了那个逃出来女人的时候、发现她手上没戒指,我还以为我们这次会空手返回呢。”

“哪里,有少将在、他哪次完不成任务?”旁边的同伴上来帮忙,将不停挣扎的那笙按住,“不过说起来……最后那个女人是这丫头的同党吧?看样子是为了引开我们才故意跑出来的。很美啊,如果不是黑发,简直就像个鲛人了。”

同党?同党?……他们是在说、是在说炎汐?

那笙不停地咳嗽,吐出血沫,一直到感觉肺开始呼吸,才能思考。然而听到旁边那些军人的对话,她的血忽然一下子冲到了脑里,全身发抖。

“嘿嘿,是啊,”老三一边拉起那笙被捆住的手腕,一边掰开她手指,想去褪下那个戒指,喃喃,“看到劲弩射穿她心脏的时候、老子还叫了声可惜——不过二十几岁,和我家娅儿还是差不多年纪吧。”

炎汐?射穿心脏?……那笙刚睁开的眼睛陡然凝滞了,直直瞪着眼前。

她现在是在哪里?风隼上?那么看来,难道、难道那个醉鬼大叔西京也死了?所以她才会最后落到了沧流帝国的手里?汀死了……炎汐死了,西京也死了?!

她睁大眼睛,用力地呼吸,吐出血沫,吸入冰冷的空气,直直瞪着前面那些逼近的沧流帝国战士,看到银黑两色军服上佩戴着的“十”字表记——那是代表十巫直接率领的、云荒大地上最尊贵和强大的军队。

那个瞬间,她脑子无法思考,甚至没有感觉那些人低下身、正在试图褪去她手上的戒指。而皇天仿佛生根般地在她指间不动,随着对方的用力反而更加深地勒入她手指,几乎要勒断——在那些军人粗暴的动作下,仿佛电光凝聚、蓝宝石发出了微光。

“副将,褪不下来。”用力半日,丝毫不见松动,战士满头大汗,回禀。

“奶奶的,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笨猪!”铁川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喝,“反正这个丫头也要杀,你们费什么事、就不能直接砍下她手指来?”

“哦,是、是的……”那个战士抹了一下汗,回答,然而低头看着那笙无辜瞪大的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开头来,对旁边的同伴道,“拜托,先把她眼睛蒙上好不?我好像……好像不大舒服。”

“什么?老三你杀一个小姑娘就怕了?”旁边的同伴哄笑起来,上去拉开他,“得了得了,让我来好了——你看你那衰样,要被娅儿看到了,她引以为豪的丈夫的‘战士荣耀’就要有所减损呢!”

“你们看,战士就是不能成亲——一娶老婆啊,都变成老三那样怜香惜玉。”大家纷纷哄笑,相互推搡着,上前来。

小队里排行第三的战士被推开,换上其他战士,低下来粗暴拉起那笙的手,拿出解腕匕首。那笙的手很小,握在军人粗砺的手心宛如一片叶子。

那个战士忽然也愣了一下,但是眉头皱了皱,还是一刀划了下去。

“你们说……你们射杀了那个逃开的人?……你们射杀了……炎汐?”危在旦夕,但是那笙的眼睛是茫然的,空洞洞地看着面前的沧流帝国战士,那一双眼睛宛如婴儿般无知无觉、然而又是怎样一种令人震颤的“纯黑”。

那个挥着匕首切向她手指的沧流帝国战士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继续砍落。

“该死的……你们杀了炎汐?你们杀了炎汐!”刀尖接触到肌肤的刹那,那笙陡然间爆发似地喊了起来,黑色的眼睛忽然凝聚起惊人的愤怒和杀气,哇的一声大哭,“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不会饶过你们的!”

匕首切入她的右手中指,血涌出。

——就在那个瞬间,本来一直只是微微弥漫的宝石的蓝光、随着少女圆睁双眼带着哭腔的怒喝,宛如闪电般腾起!

※※※※※

“很强嘛。”苏摩收回手里滴血的引线,忍不住称赞,“居然也用光剑?你是剑圣的什么人?”

已经是第七次将光剑震得几乎脱手,然而那个沧流帝国的军人依然拦在前方,用尽全部力量、不让他前进分毫——他身上至少有四处被引线洞穿,血从细小的孔洞里喷涌而出。外面看起来这样的伤毫不显眼,然而傀儡师却知道只要一处这样的伤、便足以让壮汉瘫痪。

而面前这个沧流帝国的年轻军人居然依旧握剑拦在前方——显然是原先就有伤在身、他眉心的伤口不停流血,让原本英挺的面目变得可怖。然而苏摩看到了对手的眼神,不由自主微微颔首:那样的眼神仿佛铁与血的组合,没有一丝“人”的软弱。

沧流帝国里居然有这样的战士。难怪……可以镇得住这整个云荒大陆。

方才赶来时、也远远看到了风隼的攻击能力——原来冰族的沧流帝国、居然拥有这样出色的战士和战车……那简直是钢铁般不可摧毁的力量。即使是自己、面对一架风隼也罢了,如果三架以上风隼同时攻击、只怕要全身而退也不是容易的事吧?更何况复国军里的那些天生不适合作战鲛人……又要如何面对这样强大的军队。

短短一瞬间,苏摩脑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

此刻,用光剑驻地、勉力支持着身体不倒下的沧流帝国少将,却也是用同样复杂的心情看着面前这个盲人傀儡师。

这、这还是人所能拥有的力量么?居然就用那样细细的引线扯裂了风隼!

这个人、就算他没有和西京交过手,用全部能力来对抗,也未必有获胜的把握。

这个人是个鲛人吧?看那样的容貌和发色,并不是普通云荒人所能拥有的。然而,这个双目无光的傀儡师,居然能用看起来如此没有力量的双手、操纵着纤细到看不见的丝线,将一切有形的东西切割成一片片!

一个鲛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想起早上看到的鲛人少女汀,又记起前几天在半途中遇上的鲛人左权使炎汐,云焕的眼睛陡然收缩——不是巧合,那么多鲛人忽然出现在桃源郡不是巧合……应该是复国军为了什么目的有所行动才是。

看着面前十指上戴着奇异指环的鲛人傀儡师,看着他空洞的深碧色眼睛,云焕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无与伦比的五官、是他至今未曾在鲛人一族中找到可以媲美的。然而那样漂亮的脸却没有丝毫女气,一望而知是个男子——因为眼中阴枭的杀气。

方才的激战里,虽然他连着受了四五处伤,然而傀儡师也被他的天问剑法划伤了肩膀——衣衫被削破,露出了宽阔肩背上文身的一角:黑色的龙的爪子,雷霆万钧地仿佛撕破衣衫的束缚,探出来。

龙神!

难道、难道眼前这个盲人傀儡师……就是鲛人传说中“海皇”力量的继承者?

云焕的脸色瞬间苍白。由于帝国百年来对于前朝遗事的封锁,即使作为一名少将、他也没有机会得知太多关于当年空桑王朝的事情——然而,关于海国的传说,潇却是曾经向他提起来过,那时候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冷笑,她喃喃地说:鲛人只是生活得太绝望,所以才会编造出龙神那样的神话来骗自己而已。

然而,此刻看到面前这个鲛人傀儡师惊人的美貌和力量,以及他后背上那个巨大的黑色腾龙文身,无疑都和鲛人千年来的传说一一吻合。

鲛人世代相传的那个预言、果然是真实的么?真的有这样的拯世者存在?如果是那样的话,得赶快回去禀告巫彭大人才行。不然这边皇天刚收回、新的变乱又要起了!

眼角瞟过,云焕发现风隼都已经掉头返回——那个戴着皇天的女孩子,也已经在风隼上了吧?这一次,自己总算也完成了任务、没有叫巫彭大人失望。现在该想想如何脱身、去把复国军的异动和“海皇”的觉醒禀告给帝国的十巫了。

下意识地,云焕往后踏出了一步。

“怎么,这就想逃了么?”忽然间,根本没有看他、那个傀儡师笑了起来,眼神是冷醒的,也抬头看着半空准备飞走的风隼,手指抬起,一点半空,吩咐,“阿诺,给我过去、拦住那架刚刚扔下长索卷走人的风隼!”

云焕诧然,还没有明白苏摩对着什么人吩咐这样的话,忽然间听到轻轻的“咔哒”声,什么东西跳到了地上,迅速奔远。

眼角余光还来得及看到那个东西,沧流帝国一向冷定的少将忽然间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睛——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个不过两尺高的东西、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引线,居然是……一个会自己跑动的傀儡偶人?

“别管阿诺——你的对手是我,少将。”还没有将震惊的目光从那个偶人身上挪开,耳边忽然听到了苏摩冷淡的声音,极细的呼啸声破空而来,“让我看看沧流帝国的军人到底有多少份量吧!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云焕抬手格挡,恰恰躲过了一击。然而毕竟重伤在身,连番剧斗之下已然力不从心,虽然堪堪挡开、可丝线的末端还是在他脸上切开了一道血口子。

“咦,怎么力道越来越弱了?”苏摩看着对手,微微冷笑起来,眼神冰冷,手腕抬起,迅速地震动起来,宛如奇异的舞蹈,“这可不是跳绳哦!如果不跟着我的引线起舞的话、很快就要被肢解开来的——可不是你们冰族的十巫才会玩分尸这一手啊。”

漫天丝线纵横交错,以人力几乎无法看见的速度交割而来。

云焕急退,反手拔剑,光剑真个如同水银泼地,护住周身上下。他足尖连点、在密风急雨般的引线空隙中转侧,用尽了所有残余的力量。身形快得宛如一阵风,穿梭在那一张不断收缩的巨网中。

“哦,不错,非常不错!”傀儡师看到沧流帝国少将的身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显然始终不曾出全力,“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对舞了——我们再快一点如何?”

他手一拍,忽然间手足按照一种奇异的韵律开始舞动,举手抬足之间,手上的丝线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相互交剪而来,丝线之间居然激射出淡淡的白光,发出啪啪的声音。

苏摩的速度一加快、云焕不自禁地被逼着加快了闪避的速度。

因为太过剧烈的运动,心脏激烈搏动着、几乎已经无法承受体内奔腾的血脉。颈中的伤口再度裂开了,随着他每一个动作、鲜血洒落在烧杀过后狼藉一片的地面上。

两个人的脚尖都踩着尸体,不停地飞掠,夕照下,漫天若有若无的丝线反射出淡淡的冰冷的光,在两人之间织出看不见的网。双方的身形都是极快的,然而身姿毕竟有别:云焕拔剑当空,挥洒方遒,然而已经有些力竭和急切,仿佛在漫天的闪电中穿梭,慢的一丝一毫、便会被闪电焚为灰烬。

苏摩控制着节奏,手指间飞舞着引线,切出点点鲜血。然而他转动修长的手指、却仿佛是在拨动古琴的冰弦,神色沉醉自如。他伸臂、回顾、俯首、扬眉……仿佛那不是一场踏在尸体上的对决、只是独面天地的一场独舞独吟。

而那种独舞和独吟,百年来孤寂如冰的岁月里他已经面对旷寥的大荒,进行过无数次。

他没有再看云焕一眼,然而却能感觉到对手体力的急遽下降,已经跟不上那样的节奏。他手臂起落,越舞越急,蓝色的长发飞扬着,和透明的引线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已经看不清是他舞动这漫天的杀人利器、还是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带动他修长肢体的种种动作。

云焕已经来不及一一躲避那些飞旋而至的锋利的线,肌肤不时被割破,血如同残红般四处泼洒,滴落在刚被屠杀过的地面上。傀儡师微微冷笑,那个笑容在夕照中有种奇怪的美感——宛如此刻破坏燃烧殆尽的断墙残垣,流满鲜血的街道。

“老天爷,这个人、这个人在干什么?”街的另一头、一群急奔而来的战士猛然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一幕奇异之极的情形。

夕阳已经落下,余霞漫天,如同燃烧着烈火的幕布、铺满整个天际。那样的背景之下,极远处的伽蓝白塔更加显出静谧神圣的美——然而,如此底色下,剪影般的、却是那个踏在尸体上的奇异舞者,骖翔不定,静止万端。

那是以这一个污血横流的乱世为舞台的独舞者。

“他在跳舞……”旁边另一个战士低声答,仿佛被那样诡异的美所震慑,“在跳舞!”

“快出手帮少将呀!”只有潇没有被那种力量吸引,抓紧了佩剑,颤声提醒大家,“他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支持不住了!”

不等众人回过神出手,鲛人少女足尖一点,已经拔剑冲入了两人之间的对决。

“别过来!别过来!”瞥见潇那样的掠过来,云焕却是大惊失色,知道以她的能力、一旦被卷入必死无疑,毫无益处,连忙厉声喝止。然而刚一分神,“咄”地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就被洞穿,光剑跌落。他连忙用左手接住剑,连续格开三四条引线。

“哦,不错嘛,又来了一个。”苏摩看也不看来人,嘴角噙着冷笑,手指挥出、无形的网忽然扩大了,转瞬将潇也包入其中,“一起到我掌心中起舞吧!”

潇拔剑跃入,削向那些千丝万缕的透明的线,然而忽然身形交错、她就愣住了。

——是鲛人?是鲛人!那个和少将交手的人,是个鲛人!

她还来不及多想,手上的剑已经触到了一根卷向她手腕的引线。那样纤细到看不见的丝线,却居然将她手里的剑铮然切为两截、直飞出去!

鲛人……鲛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她踉跄后退,然而眼睛却是无法从对面那个傀儡师的身上移开——那样惊若天人的容貌,就算在鲛人一族里面也无人能出其右……难道、难道是百年前那个……

那个时候,傀儡师微笑着击手,转身——背后衣衫的破碎处,露出黑色的腾龙文身。

是他!是他!真的、真的是百年前那个传说中的鲛人少年……海皇的觉醒……

潇和那样巨大的力量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飞出,然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那个族人,震惊和猜测如同惊电在心中交错,她居然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体已经要撞上那一张无形的网、无数锋利的细线即将把她切割成千百块。

死神的引线在风里呼啸,那个刹那,云焕来不及抢身过去,光剑脱手掷出,顺着潇飞出的方向破开那张无形的网。潇只感觉那个刹那那些断裂的线宛如利刃划破肌肤,她全身刺痛、却已经从那个被苏摩操控的结界里飞了出去。

“少将!”背心重重砸到地面的刹那,失神的她终于回复了意识,惊叫,看到那些丝线从苏摩指间飞舞,在半空中越来越多的分裂开来,漫天都是银白色的光,仿佛厚厚的茧,将云焕的身形慢慢湮灭。

“少将!”她捡起随着她落下的光剑,嘶声大喊,顾不得全身碎裂般的痛楚,再次奔过去。苏摩在这时终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变。

“快滚!送死无用,快回伽蓝城求援!”已经看不见云焕的身形,那奇异的白色的“茧”中,沧流帝国少将的声音传出来,冷定如铁。

“来不及!来不及了!——我不回去!”潇已经看见有淡红色血从网中飞散,居然不听从吩咐,足尖一点,重新冲了过去。苏摩冷笑了一声,收了一只手,只是对着鲛人少女一弹指,引线聚集起来,合并为一束利剑、直刺鲛人少女的胸口正中:“身为鲛人,还为了沧流帝国那么拼命啊……我倒想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那个无形的网越来越密,转瞬将两人包裹在内。

旁边和她同来的沧流帝国战士已经提剑冲过去,但是对着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细的线,简直是看得发呆,无从下手,不相信世上有如此超出自然力量的东西存在——冰族建立沧流帝国后,将一切和宗教、神力、法术有关的东西统统销毁,严禁流传于民间,军队里更加是凭着机械力战斗,纵横整个云荒,从未遇到对手——那些战士自然也从未想过、真的会遇到眼前的情形。

“是做梦吧?……怎么会有这种事……”队长愣住了,看着面前奇异的一幕,晃晃脑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在做梦……”

然而,话音未落,“噗”地一声,他眉心破了一个细细的血洞。

潇只来得及把光剑尽力向赤手的云焕那边扔出,然而一抬头,就看见那若有若无的线直穿胸口正中而来。她刚抬起手臂想要阻挡,手掌忽然间就被刺穿了,仿佛被提线操纵的偶人,无法动弹。

聚集的那一束引线,宛如利剑般呼啸而来,刺向她胸口正中的心脏部位。

“叮”,千钧一发的刹那,忽然间有另外一道白光掠过,齐齐截断集束的引线。一击之下,引线断裂、然而那道白光也被震得飞了开去,当啷一声落地——却是一支一尺长的银白色圆筒。

另外一把光剑?

苏摩诧然回顾,看到了那个掷出光剑救人的剑客。

“不、不要杀她……她是汀的姐姐……潇。”显然是已经身负重伤,西京赶到战场上,一只手捂着贯穿身体的巨大伤口,用尽了全力掷出光剑、阻止苏摩,将抱着的鲛人少女放到了地上。

汀的脸还是那样平静安然地笑,全然不顾其他人看到她脸上的视线是那样沉重如铁。

“汀……死了?”自从昨日后就没有看到这个复国军战士,苏摩此刻看到西京放平鲛人少女的尸体,脸色忽然间也是微微一冷,停住了手,不再攻击、而让那个网形成了一个结界,截住那些沧流帝国的战士,“沧流帝国射杀的?”

西京无语,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直照顾我、我却没能护得她平安……但是、但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用力抓着废墟下的泥土,忽然间眼睛红了。

苏摩不说话,低下头去,俊美的脸上交错着闪过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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