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见鬼的最后一步？

眼前是一团浓密的迷雾，真相藏于其中, 不见其形。www.mengyuanshucheng.com

恐惧是一定的, 但于元沅此时心中困惑的情绪更多点, 两道纤长的眉毛纠结得快要打成一个死结。

昨天白日中狼口逃生的惊险经历且不必说，听于屠话里的意思，这事赖不到他头上, 暂且算她倒霉。就说夜里及今天清晨发生的事情，于元沅但凡表现得差点, 不是丧于同伴之手, 就是被狼群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于屠又将唯一一颗“枯木逢春丹”用在她身上。当初正房立柜中的一抽屉药, 于元沅可是看过详细描述的，就属这一种最珍贵，号称能医死人, 生白骨, 病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能救回来, 没看她喉咙破了个大洞，现在也活蹦乱跳的吗？真要说于屠对她有什么恶意, 未免太对不起这颗救命神药了。

莫非于屠在任务中的定位果真是导师，而她已经达成通过强制任务的条件，到了领取奖励的环节了？

于元沅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倒霉的次数多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幸运。不对，劳动者乐园没有提示, 任务就不算结束。

思索几秒，她准备听听于屠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以此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于屠抛下一个惊天大雷后，竟丢下她不管了。他走到唯一的徒弟身边，指点虎子处理带来的一大堆颜色各异的矿石。

“火太旺了，你得用铁叉将它们碾得再碎些……”

当啷。

铁叉坠地，烧红的前端接触地面，冒起一小股白烟。

原先背对父女俩的虎子直起身子，缓缓转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在他对面，于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不，不可能……”虎子垂下头，逃避似地移开视线，“师父，您说啥？你也知道，我脑袋笨，实在是听不懂。”

“你没理解错，我诱使你师妹与曹捕头的队伍一起进入这处昔日炼刀之地，启动了山谷中残存的杀阵，为的是让你师妹的刀进阶，也是让你师妹开开荤。”于屠波澜不惊地回答他，同时右手摸上腰际。

话音才落，虎子便像是被当头一道天雷劈过，说话的语调莫名高了八度，听上去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您管杀人叫做开荤？！”

这又是什么情况，于元沅的目光逡巡于师徒两人之间，都不知道该看哪一边才好。她这个正主还没顾上生气，为何虎子表现得比她本人还要气愤啊？

“虎子，有话直说。”于屠道出于元沅此时的心声。

“师父，我，不，你前年派我去乡下收购生猪，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行商……您当时说是他们不怀好意，诱使我喝了下过药的酒，所以狂性大发，才把他们都……”虎子的五官皱成一团，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喉结上下滑动，汗珠爬满额头。”

“光是杀鸡杀鸭，你怎么会进步的这么快。”于屠打断他的话，从腰间取下佩刀，解开层层缠绕的蓝色棉布。

当——

擦，说话归说话，好好地你弹什么刀啊？

于元沅全身汗毛竖起。经历过血肉洗礼，面对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于屠，她的抵抗力变强了些，至少这次没有直接跪在地上，可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她只好再次祭出咬舌头大法，依靠满嘴的血腥气压制住抖个不停的小腿肚子。

情况越来越古怪了，趁两人都没往她这边看，于元沅腿一迈，蹿到屋门口。

虎子一双蒲扇似的双手握成拳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还有去年的山贼……今年年初的小偷……那都是人啊，您从小教导我，人是万物之灵，不得恣意伤害。修炼煞气要有度，否则会迷失其中……”

“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所以杀人顶你宰一百头猪。不过这一关，你永远入不了门。再说，杀些恶人又如何？倒是你现在才反应过来，着实让为师失望。”于屠冷冷地回答他，手指拂过刀身，轻轻一弹。

当——

于元沅死死抓住门框，额角青筋凸起。该死的，除了弹刀你还会做什么，吓唬人很好玩吗？

相比之下，虎子站得就稳当多了，他甚至有力气梗着脖子冲于屠吼：“可我就是个杀猪匠，为什么要杀人！”

“杀猪匠，你说你是杀猪匠……”于屠态度玩味地重复着虎子的用词，随后转向于元沅，“大丫，你可有什么要问为父的？”

于元沅胡乱想了个问题，说话时牙齿直打战：“您之前说的‘杀人先杀己’是什么意思？”

于屠赞许地笑笑：“不愧是我的女儿，祭刀的首选是人血，如果是用自己的血，效果还会更好，你曾怀揣必死之心而挥刀，神魂意念融入刀身，一次就抵得上你师兄数年苦工。”

“可惜天外陨铁可遇不可求，而杀阵祭刀之法杀生太重，有违天和，家祖后来改进了方法……一把好刀，修炼时要性命双修，若是能融入至亲或者关系极为亲近之人的血肉，刀的品质还能再提升一阶……”

当-当—当——

刀鸣连绵不绝，愈发嘹亮，在山谷中形成阵阵回音。

于元沅算是体会到遭受她噪音折磨的狼群的痛苦了，膝盖一软，终究是跪下去。

她挣扎着抬起头，心里顿时宽慰不少——这次虎子也栽了，像她一样瘫在地上，身子抖成筛糠。

“我这把刀，曾经融入过你娘亲的血肉，效果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几分，”于屠抚摸着如一汪寒潭凝就的半透明刀身，露出怀念的神情，“就是可惜了我们多年结发夫妻的情分。”

疯了，这个NPC果然是疯的。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化为寒冰，心底则升腾起一股灼热的恼怒。就这么个废物，居然敢顶着我爸爸的脸，谁给他的勇气？

之后，于元沅眼睁睁地看着于屠拎起自己的衣服领子，将她提溜到虎子身边，两个人并排跪下。

火炉中，矿石上升腾起的火焰已经转为瑰丽的亮金色，照耀在两张苍白的脸上。

于屠俯下身子，直视于元沅黑白分明的眼睛：“沅儿，你是个姑娘家，我本来不愿意让你蹚进这摊浑水，想找个富足的人家把你嫁过去，让你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但你近日的表现着实令我惊讶，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的手掌覆上于元沅持刀的右手：“拿起你的刀，杀掉虎子，将他的尸体与你的刀一起投入火炉，你便是我唯一的衣钵传人。”

于元沅身侧，虎子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放弃挣扎。

变形后的“无名氏的杀猪刀”刀柄呈六棱形，棱角还不是特别平滑的那种，于元沅紧紧握住刀柄，棱角磨破皮肤，制造出几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