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回到客栈,从纳戒中取出一方尚未雕刻完的木块,那木块是上好的青榆木,远远看去,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人形。
水月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人形的头顶,他想起自己最初想要雕刻的模样。
他知道,尊上是极美的,这美不同于他的秾丽,而是一种俊逸坚朗又端方威严的美。
他想起尊上那时抱着他,他靠在那宽厚的胸膛,他已快要不记得那时的想法,只有一股淡淡的,极为雅正的香味萦绕在记忆中。
水月不自觉勾起嘴角,下一刻却又微微蹙眉。
他想起这香味自何而来了,那日他在尊上的书房闻到过这味道,如此渺远、清雅,是他绝不会记错的味道。
水月有些不解,从那日他便隐隐有一个猜想。
他想尊上从前定是跟随某位仙君修过道,所以才养成了这品茗熏香的习惯,还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
魔族中人向来厌恶这些繁琐又虚伪的习惯,水月在见到枫夜之前也曾是这般想的。
直到他看见那人在窗前品茗对弈,彼时日光透过格格窗棱,夕暮的光被分割成了一束又一束,落在那副白玉棋盘上,亦落在那人如刀凿斧刻的侧颜,浓密的羽睫微颤,黑子轻轻敲落在棋盘,那人展颜一笑,好似春光融暖,眉目间凝结的霜雪就此消融。
疼痛自指间传来,唤回了水月的神思。他轻轻嘶了一声,拿出手帕擦干指尖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收拾木雕上的血迹,便听得门外传来俶刀的声音。
“阿月,你睡了吗?”
“还未呢,有什么事吗?”水月匆忙间将小木雕扔进了纳戒,未曾注意到它滚落到了白日里店家送的那残片旁边。
“哦,没什么事,只是听说这家店的流芯莲花酥很是好吃,我想着你晚膳没吃多少,我猜这小食应当对你胃口,便叫人送了些来。”
水月睁大眼,眼神中满是惊喜和疑惑,“俶刀,你怎么知道——”
他咽下了后半截话,莲花酥是他最喜欢的小食,只是少时身世坎坷,机缘巧合下尝过这滋味,后来便一直记在心中。
他本想问俶刀是如何得知他喜欢莲花酥的,又想起他方才说这莲花酥是这家店的招牌小食。
许是碰巧了。
水月抿了下唇,从碟中拿出两块,笑了笑,“我吃不了这么多,这剩下的你拿回去吧,莲花酥魔界难得,你也好好品尝一番。”
俶刀盯着他的眼,半晌垂眸低叹,“罢了,那我走了,你记得好好休息。”
“好,你也快去吧。”水月语速飞快,背在身后的手紧掐着手心,印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待人彻底离开后,水月这才将两块糕点小心翼翼地包在帕中,他戳了戳叠在上方的莲花形酥饼,“从前饿的心痒时,我总是想着你的样子,告诉自己,阿月还没有吃到最爱的糕点,还没有见到那个仰慕的人,现在还不是可以说放弃的时候。”
他沉默片刻,接着自言自语,“可如今,我已经能随自己心意吃到曾经求而不得的莲花酥,也见到了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我却没觉得半分开心呢?”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太贪心了?留在那人的身边还不够,竟然还妄图占据那人的心。”
水月想起那人面无表情的宣告,“你我二人不必再见”,摸了摸有些发红的眼尾。
所以啊,他又怎么敢再贪心呢?
纳戒中,原本暗沉的石片在接触到血迹的那刻蓝光大作,而这一切水月都不曾知晓。
他躺在榻上,阖上眼,脑中却不自觉地闪过那晚的情景,枫夜一身红衣,连眸子都赤血般的红。他前些日子看了宿玉山给他的阵图,也知道了些修炼的基础,他想起枫夜不对劲的眸色,暗自思忖,莫非是因为功法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多思无益,还是早些休息吧。”
而一壁之隔的房间却是空无一人,俶刀隐了身形,从袖中甩了张传送符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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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界·青穹派
紫袍白发的老者手持拂尘面无表情从座椅上起身,只是脚下的步伐暴露了内心的焦急。
直到俶刀由流光化为人形出现在原地,他还未站定便听得老者急促发问,“怎么样?你小师叔如今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