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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替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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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综子在东京港轮船码头下车时,飘着几朵白云的空中还留有一缕夕阳的余辉。www.mengyuanshucheng.com

她看看手表,还不到6时15分,离6时40分的出航还有一段时间,于是综子没有马上进入候船室,而是向栈桥方向走去。

停靠在岸边的“太阳花号”客渡轮载重一万三千吨,将从东京出发,驶往高知,中途停靠那智胜浦港。这是一艘沿海航行的大型客渡轮,由于淡黄色的船舷上有一朵朱红和橙黄相间的巨大向日葵而得名。船中央的一根桅杆上装饰着朱红的彩带,淡淡的轻烟缓缓升起。

海水湛蓝,风平浪静,这将会是一次平稳的航行。

综子仁立在岸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海水的香味和轮船独有的气息,直到现在她才感到心中沸腾。虽然是第二次去高知,但乘船长途旅行却还是头一回。

“太阳花号”的船尾被打开了,卡车和轿车一辆一辆地慢慢驶入。汽车停在船舱底部,很多标有“鲜鱼”和“新鲜食品”的冷冻卡车也停在那里。

看到汽车上船,综子换了一个肩背包,返回到始发站。

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检票口也排起了队。

综子听到检票员说“请填一下申请书”,便也在柜台上拿了一份,在旁边的桌子旁填写起来。

乘船日期——9月13日

等级——特等

姓名——光井综子

年龄——24岁

职业——公司职员

乘船区间——东京到高知

在填写“高知”时,综子又一次感到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明天下午3时40分到达高知,那时就能见到伊东了,他一定会来码头接她的。

综子把9月初就买好的船票和申请书一起交了上去,检票口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张写有房问号码的单子。听说特等舱有20间左右。虽然还有一等舱、二等舱,但因为独自旅行,她便下定决心买了一张特等舱的船票。

“今天船上人多吗?”

综子问道。

“不多,大约三分之一的船舱有乘客。”

检票人员和蔼可亲地回答。

码头上停着一辆进口车,司机走出来,打开后车门,从里面下来一位中年男士和一位女士。从助手座上下来的是一位穿着藏青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三人一齐向这边走来。司机打开行李箱,取出两个手提箱,走在三人后面。

综子把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因为在众多带着孩子度假的人群中,他们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文雅而不俗,身上还带有一种奢华的气息。

中年男士四十七八岁,不胖也不瘦,穿着上等的灰色西服。虽然相貌堂堂,但也许是因为眼睛和眉毛离得太近,眼窝凹陷,看上去好像稍稍有点神经质。除此之外,他只是一个劲地皱着眉头。

同行的女士好像是他的夫人,却年轻得令人有些意外。30岁刚出头,容貌娇好,双眼皮的明眸中闪出亮丽的光彩。她穿着淡玫瑰色的套装,还系着一条相配的丝巾。

司机把手提箱放在这三人身边,寒暄道:

“那么,社长,您走好。”

司机又向女士鞠了个躬,先行往回走。

那位女士也像综子一样拿了申请书,在桌旁填写起来。

“荻冢喜一郎”

“荻冢秀代”

这两个名字映入综子的眼帘。

趁秀代办理乘船手续的空隙,两位男士站着说起了话。看样子好像只有荻冢夫妇要乘船,那年轻男子是来送行的。“社长”呀,“专务会议”等字眼时不时地传入综子耳中。然而说话的大部分是那年轻男子。他身材高大,看上去聪明利落,手里拿着笔记本,好像是在确认工作程序。与此相对,社长则轻声地应答着。即使是一个简短的应答,社长也要停顿片刻。年轻男子像在催促似地弯着腰,可这样一来,社长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歪着嘴角,显出痛苦的表情,好像作出回答也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

综子在不知不觉中,兴趣十足地打量着荻冢喜一郎。看他的侧面好像令她想起了某个人。可到底是谁呢?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综子被笼罩在一种奇妙的不安之中,似乎她必须尽快想起是谁似的。

到了6时15分,广播里传来了让旅客准备乘船的通知。

乘客们走上二楼,通过登船桥向轮船走去。年轻男子拎起两个手提箱,跟在荻冢夫妇后面。

在乘船口,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了看写有房间号码的单子。服务员接过他们的手提箱,又赶紧接在后的综子拿的挎包。

“我带你们去房间。”

年轻男子在乘船口前停住了脚步,彬彬有礼地看着荻冢夫妇。

“那么就请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荻冢社长只是点了点头,而秀代则报以温柔的一笑,说:

“谢谢你了,栋田。给你添麻烦了。”

乘船口在二楼,而特等舱好像是在三楼的另一头。

服务员拿着三个人的行李,在铺着红地毯的狭长走廊上带路。综子的房间是103室,但服务员先在前面的104室前停住,放下行李后,取出钥匙。

服务员对综子说了声“请稍候”,就开门走进104室,荻冢社长也紧接着走了进去。秀代走在最后,朝综子点头笑了笑,似乎在说“我先进去了”。综子觉得她是个十分注重礼貌的人。

服务员不久就回来了,替综子开了门。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床和三件家具,进门处就是浴室。虽说是双人房,但这间房间的客人只有综子一人。

服务员把带有白色标签的钥匙放在桌子上,说道:

“这把是备用钥匙。”

服务员还用手指了指挂在门上的那把钥匙。

“门不是自动上锁的,但如果您在房间里,只要转一下这个把手就行了。前台可以打电话,这里还有船上的指南书。”

说着,服务员从桌子下面取出了放在透明盒子里的指南书,然后就离开了。

综子在椅子上坐下,环视了一遍,感觉精神十足,就把挎包里的衣服放入衣橱,化妆品都摆放在浴室的架子上。洗了脸,重新化过妆后,脱下喇叭裤,换上柔软的连衣裙。虽然她有时偶尔会出差而住在宾馆里,但在船上过夜还是第一次。现在的综子不必担心有电话,也没有约好和谁见面,留在心底的只有舒畅,她沉浸在能与伊东重逢的喜悦之中。

综子伸了个懒腰,向椭圆形的窗户瞥了一眼。窗外,夜幕降临,灯光闪耀。因为灯光在慢慢地移动,综子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才发现船已经开动了。也许是因为出航的锣声没有响,所以综子没有注意到船已开了。

综子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东京湾已被笼罩在初秋的夜色中,轮船在海面上静静地航行着。眼前的街灯转换成绿色,海上也闪着红、绿、黄等多彩的灯光,像是飞行标记的青白灯光忽明忽暗。一架飞机在上空盘旋,接着不断下降,向羽田机场方向着陆。川崎那边的工厂灯火通明,就像巨大的黄火一样照亮了夜空……

甲板上一阵风袭来,综子感到阵阵凉意。但是尽管如此,她仍凭栏眺望,欣赏着充满活力的东京湾的夜景。

“真美啊!——啊,还能看到东京塔。”

听到饶有兴趣的女人的声音,综子把目光移向了身边。

荻冢夫妇就站在旁边。秀代那玫瑰色的丝巾也华丽地随风飘动。

“我们家在那个方向吧!”

“嗯……”

“心情真好啊,你冷吗?”

“不冷……乘船真是舒服啊!”

荻冢喜一郎的声音很低,仍然在一个微妙的停顿后才回答。然而秀代放心地说:

“这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下定决心来坐船是坐对了。今天晚上喝点酒,明天到高知的时候一定会有精神的。”

秀代戴着镶有大颗宝石的戒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栏杆。综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发现秀代的另一只手拉着荻冢喜一郎的手腕,也是那样用力。而荻冢喜一郎松弛无力地耷拉着双臂,像要被风吹倒一样。

综子一下子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她突然想起刚才看到荻冢喜一郎时联想到了谁。

一种不祥之感在综子的心中掠过。

2

在“太阳花号”的三层大厅里,设置了娱乐中心和各种自动售货机。地下室里有娱乐房,就连乒乓台、麻将室、桑拿浴室都一应俱全。

综子在船上转了一圈,又一个人打了一会儿游戏机。据说这艘船的限载人数是1080名。如果乘客是三分之一的话,那也有300人以上,也应该很热闹的。船继续平稳地航行,几乎感觉不到摇动。可是综子走路时偶尔也会步履蹒跚,但即使这样也不必担心会晕船。

到了8时半,综子去餐厅。

餐厅在三楼靠后的地方,此时已是人头攒动。有举家出行的,有学生模样的,有新婚的夫妇,还有一帮人像是卡车司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着啤酒。客人真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综子边走边找着空位子。

荻冢夫妇坐在靠窗口的六人用的圆桌旁,综子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秀代的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并招手示意她过去,于是综子很自然地向那边走去。

“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您请吧。多吃点。”

荻冢夫妇已经开始用餐,面前摆放着向盘和啤酒杯。综子看过莱单,向端水过来的服务员要了一份套餐。

“您的房间好像就在我们隔壁吧。请多关照。”

秀代又日笑容满面、和和气气地说。

“哪里哪里,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请问您到哪里去?”

“去高知。”

“一个人吗?”

“是的。”

“像你这样的年轻小姐一个人乘船旅行很少见啊!”

“有朋友住在那边。”

“这样的话,一定盼着到高知吧!”

秀代非常轻松地说着,可是综子却觉得内心像要被看透似的,脸都有点红了。

虽然这样,综子发觉秀代对她表现出好奇心实际上是为了引起丈夫的兴趣,调节现场的气氛。每当综子回答秀代的问题,秀代都会微笑着回头看看丈夫。而荻冢喜一郎虽然有点认真地看看综子,点点头,但凹陷的眼睛却目光呆滞,毫无生气。

“夫人,您也是去高知吗?”

“是啊,平时都是坐飞机去的,可这次却想乘船回去。”

“啊,这么说,您家在高知……”

“不是不是,我家在东京,丈夫是高知人。——其实,丈夫出生在高知,那里只是旧居而已。丈夫顶替公公在东京发展事业,那里还有一点房产,由妹妹继承。今年是公公去世七周年,这次是为了法事才……”

“嗅,那也真够呛的。”

“是啊,乡下的法事规矩多,丈夫又是长子……”

秀代又看看荻冢喜一郎,仿佛为了使他的眼窝不再凹陷一样,对他说:

“再说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那边一定都在等着你。昨天打电话时,清子好像有话要说。大家还是都在依赖着你啊。”

秀代言语间包含着鼓励丈夫振作精神的一片深情。

综子的套餐端上来了,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秀代注视着丈夫吃饭,不时地帮他把杯子里的啤酒添满。

“再多喝一点吧。”

秀代轻声耳语着,可荻冢喜一郎的食欲却并没有好转。

“到了高知,你住在哪里?”

荻冢喜一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综子问道。这可是很少见的。

“这个……朋友会在市内为我预订宾馆的。”

“高知也有不少不错的宾馆。”

“阿是的……”

接着两人的对话就中断了。

他没有问及宾馆的名字,综子总算感到松了一口气。伊东到底预订了哪里的宾馆,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他会留综子住在他的公寓里。去年冬天,综子去高知的时候,伊东本想预订宾馆,可是自己公寓的房间乱不堪言,为了整理房间来不及预订了,于是只能留综子住在他那里。

综子与伊东的相识是在去年夏天。那时,他刚进每朝新闻社,由于还处于培训期间,留在东京。综子也是在那一年从春季大学毕业,在大型食品制造公司就职。虽然是在同一年毕业,但是因为伊东当初没考上大学,当了一年失学学生,所以比综子大一岁,今年25岁。

综子在宣传课从事宣传杂志的编辑工作。去年夏天,综子所在公司的棒球队和每朝新闻队举行友谊赛,综子和前辈们一起去采访。比赛后大家一起聚餐,综子偶尔有机会和伊东聊聊天,知道他在学生时就是棒球队的,因此也参加了比赛。

那年秋天,培训期满,新人社的记者被分配到各地,伊东被指派去了高知分局。

赴任前,他向综子求婚了。他身材魁梧,乍一看让人难以捉摸,没想到这么性急。

然而综子觉得自己刚进公司,好不容易适应了,就放弃工作去高知,总下不了决心。如果这么做,女子大学毕业就职的好名声也没了。更何况,两个人都还年轻……

于是伊东独自去高知赴任,但是他说他会等她的,等到永远。从那以后,两人就只能在伊东来东京或是综子去高知的时候相会。通过每周一次的书信往来,彼此交流感情。

这次相逢,他一定会问综子什么时候来高知,综子会回答还没有决定好。但不管怎么说,能在他身边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喜悦已经填满了综子的心田……

荻冢喜一郎把饭菜留了一大半,就放下叉子,开始吸烟。他睡意朦胧地看着窗外,揉了揉鼻梁,好像有些倦怠。

接着吃完的秀代边用餐巾擦嘴边说:

“你看到什么了?”

“那是剑崎的灯塔吧!”

“这么说已经出东京湾了。”

“是啊!终于出内海了。”

荻冢喜一郎看了一会儿,突然抬高声音说:

“现在就吃药,行吗?”

“好吧。”

秀代打开膝上的大提包,好像是在找药。综子无意中瞄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提包里有一样细长发光的东西。那不是剃须用的折叠式剃刀吗?……因为父亲每天都要用这样的刺刀,所以综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秀代找出药,切开四角形的蜡纸袋口,递给丈夫。那药像是粉末和胶囊混在一起的东西。

荻冢喜一郎用玻璃杯里的水喝下药后起身走了出去,秀代也匆匆挪了一下椅子。

“我们先走了,请慢用。”

综子的视线还停留在桌上,她看着荻冢喜一郎的盘子,那上面只放了一把叉子。这时,秀代迅速地拿起荻冢喜一郎揉成团的餐巾,下面放着刀。

秀代松了一口气,匆忙追上丈夫出了餐厅。

综子拿刀叉的手停了一下,一时愣住了。方才荻冢喜一郎吃药的蜡纸被揉成团扔在烟灰缸里。那国纸又自然地松开,综子在某种预感的驱动下,伸出了手,抓住包药纸,把它打开。

“河本精神科”——

白色蜡纸上印着绿色的文字。这不是晕船药吧。

秀代的包里带着剃须刀,又确认丈夫是否带走了餐桌上的刀。综子觉得,秀代的种种行为现在大致上已不存在疑团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综子的眼前浮现出刚才甲板上秀代紧紧拉着丈夫臂腕的样子。看到荻冢喜一郎,综子想起了公司里的一位部长,倒并不是因为长得像,而是两人都表情忧郁,动作迟钝。

那人在公司里是位值得称道的、能干的部长。他不仅聪明,而且对工作更是万般热心,四十二三岁就被破格晋升为部长。可是从今年春天开始,他的样子有点怪,缺勤也越来越多。于是有传言说部长得了忧郁症,定期在精神科看病。后来不到一个月,他就突然身亡,是挣开身边妻子的手,从国铁电车站台上跳下,卧轨自杀的。

3

综子睡熟了。

虽然上床的时候,和伊东结婚的问题以及荻冢夫妇的事情索绕在心头,但是后来随着船的摇动,她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一缕白色的光芒。墙上的时钟已指向7时23分。

综子起身拉开窗帘,白云下是宽阔的蓝灰色的大海,到处泛起白浪,波涛比昨天汹涌。“太阳花号”推开波浪,低速前进。

综子想起早上7时40分能到达那智胜浦港。她洗了脸,换好衣服,穿过大厅来到甲板上。

站在与船舱相对的右舷甲板上,陆地已近在眼前。青山连绵起伏,汽车在沿岸的道路上飞奔。还能看到像工厂一样的建筑物,烟囱里烟雾袅袅,接着开过一辆红色和淡黄色相间的火车,大概是纪势本线吧!综子伸起双臂做了个深呼吸。万里晴空,白云朵朵,早上的空气清新信人。低头看海,海水冰冷清澈。这时,船速越来越慢,就要靠岸了。

大厅里变得热闹起来,综子回头看到很多人聚集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样子不少的乘客要在这里下船。

秀代推开人群走来,频频环顾左右,好像是在找人。虽然她穿着白底黑色花纹的漂亮连衣裙,脸色却格外苍白。

她透过玻璃看到综子,就慌慌张张地打开门来到甲板上。

综子问候道:

“早上好!”

秀代却没有回答,直接说:

“有没有看到我丈夫?”

“没有。”

“他会上哪儿去呢?……”

秀代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皱着眉头,快要哭出来了。她只涂了一层粉底,没有涂口红,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使脸色看上去异样地苍白。

“您丈夫不见了?”

“是的,他7时多起床的,在房间里抽烟,可能是我在浴室里化妆时出去的……从那以后就不见了。”

“会不会在船上散步?”

“但是也不见他的人影啊!而且……不能让他一个人啊。”

秀代飞快地说着,刹那间咬住了嘴唇,又重新看看综子。

“说实话,我丈夫身体情况不太好。”

“哎……”

“不好意思,您能不能也帮忙找找?听说在胜浦港只停留30分钟,如果他在这会儿去了什么地方……”

“好吧,我也去找。”

“那你就在这一层和上面找,我到下面看看。”

秀代又向楼梯跑去。

综子从甲板的这一头找到另一头,又去了娱乐中心,为谨慎起见,她连二等舱都去看了。狭长的塌塌米上,还有人躺着,可就是不见荻冢喜一郎的影子。

餐厅里也不在。

综子沿着狭长的楼梯向四楼走去,这是最高的一层了。桅杆前面像是乘务员室,门前挂着“请勿随意入内”的牌子。综子偷偷打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有几间房间大门紧闭着,鸦雀无声。后面放着救身艇,还设有游泳池。现在水已抽干,塑料垫子被丢弃在一边。

一对情侣搂着腰,俯视着码头上的情形。从轮船上下去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团体游客乘上了前来迎接的观光巴士。被青山绿树包围的胜浦港沉浸在旅行的朝气蓬勃之中。

“有没有一位中年男子来过这里?”

综子试着问那对情侣,可是年轻男子爽快地回答:

“没有,谁也没来过。”

综子从先前的楼梯来到三楼,返回大厅,已经无处可找了。于是她来到二楼,乘船口还开着,上下船的乘客差不多结束了,但大楼内送行人等仍嘈杂声不断。

秀代从那边跑着回来了。上面的头发已经散开,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表情愈发僵硬。

“好像没有下船。”

秀代一见到综子就说:

“上面怎么样?”

“没有,好像也不在。”

“那只可能在地下室了,总之不在外面。”

秀代又走近楼梯,综子刚想跟在秀代后面走进走廊,就听到秀代“啊!”的一声,声音很响,周围的人也回过头来。

荻冢喜一郎正站在楼梯对面,他听到秀代的声音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到哪里去了!……”

秀代跑过去,抓住了丈夫的手腕。

“啊!……我想去洗桑拿浴,可是没有手巾,想回去取,可乘电梯时又搞错了方向……”

“有电梯吗?”

“有的,从三楼到地下室的……”

“即使这样,也该跟我说一声呀!我担心死了……害她也帮着一起找。”

秀代用手指了指综子。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荻冢喜一郎低声向综子道歉。他双眉紧锁,两眼低垂,嘴唇也歪了。给综子添麻烦好像使他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惊扰你了,真对不起。”

秀代也低下了头,然后两手紧紧挽着丈夫的手臂,向三楼走去。

“真是太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啊!……”

秀代轻声抽噎着。

综子也跟着走上了同一个楼梯。

荻冢夫妇紧挨着走在昏暗的走廊上,综子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不禁心生怜悯。荻冢喜一郎相貌堂堂,夫妇俩位高财富,可是他们的内心却如此痛楚。

秀代打开104室的房门,当两人走进房间的一瞬间,一个奇怪的阴郁的想象划过综子的脑际。荻冢夫妇会不会一起自杀?

怎么可能——

综子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即使荻冢喜一郎说出这样的事,贤惠的秀代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即使这样,综子的心中仍然无法平静。这跟预感很像,好像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就会发生在身边。这种预感非同寻常,不停地在综子胸中翻腾,久久难以平静。

4

综子去了餐厅,一个人简单地吃了早饭。不知何时船已出航,在窗口已经能看到纪伊半岛的南端了。因为有很多人在胜浦港下船,所以大厅和餐厅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吃完饭,综子去了地下室的乒乓房。为了打消沉闷,振作精神,她想痛快地运动运动。

正巧有四五个学生模样的男女青年也在乒乓房,他们让综子一起玩,于是综子投入地打了一个多小时乒乓球,大汗淋漓地回房洗淋浴。

船马上就要过潮岬了。从纪伊水道到室户,肯定已出沿岸到达外海了。

灰色的波涛汹涌澎湃,比起昨天,船摇得更厉害了,油轮和渔船在波涛中时而可见。雨时下时停,拍打在窗玻璃上。

综子洗完澡,穿上准备好的浴衣看电视,有些频道清晰得令人吃惊。

看够了电视,综子躺在床上打开刚开始看的长篇小说。时间还长着呢,这时候要是有个伴就好了。虽然在船上交了朋友,可是荻冢夫妇总让人觉得有些沉闷。隔壁也是寂静无声。

大约看了一小时书,眼睛有些疲劳,综子觉得像在晕船,就吃了一粒晕船药。

因为药物作用,综子睡着了。

醒来已是1时15分。

平时不睡午觉的综子顿时感到昏昏沉沉的,洗脸时发觉午饭还没有吃。但是一想到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能见到伊东了,她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综子换上喇叭裤,早早地整理起挎包里的行李。她仔细化过妆后,准备出门去吃饭。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是拼命敲门的声音,接着像是秀代在说:

“老公,你开开门吧……老公!”

综子打开房门。

隔壁104室的门前站着秀代,她把门把手摇得乒乓作响。

“打不开吗?”

“他好像从里面上锁了。”

“不会是在睡觉吧。”

“可能是的。”

秀代急得团团转。

“刚才他还躺在床上看杂志。我叫他一起去吃午饭,可他说太麻烦了,所以我就去餐厅买三明治,回来就……”

确实秀代左手拿包,右手捧着装有三明治和罐装桔子汁的纸袋。

“那可能是在您去买东西的时候睡着了……”

“那也用不着特意锁门呀,他应该知道我没带钥匙。”

秀代又着急地开始敲门。

“老公2是我,开门呐……”

住在同一条走廊的特等舱内的乘客都探出脑袋来张望。也有人在大厅里停住脚步,看看是怎么回事。然而104室里面却毫无声响。

即使荻冢喜一郎从室内锁上门睡着的话,那么吵的声音他也没反应,这是不是有点奇怪……综子的不安渐渐加强了。

秀代把纸袋和包放在脚边,看样子像要用双手把门撞开似的。可是她刚要这么做,却突然停住了。

“血……”

她低头自言自语着。综子也看看脚下,不禁毛骨悚然。的确是……鲜红鲜红的血从门下流出。因为马上被走廊里的红色地毯吸收了,所以显得不太醒目。然而仔细一看,地毯已被浸湿,综子穿着凉鞋,脚趾也被染红了。

秀代冲出走廊,好像是去叫乘务员。综子留在现场,她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果然被锁上了。

秀代和两位穿着白制服的乘务员一起回来了,几十个乘客已聚集在走廊里。

别着“事务长”名牌的人站在最前面,他走近房门,低头看看脚下的血,试着转动把手,接着又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串,挑了一把插进钥匙孔。

门开了,综子紧随事务长和秀代走进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可怕的朱红色的鲜血。在靠窗的床上,穿着衬衫、长裤的荻冢喜一郎面向门口横躺着,从颈部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前胸,滴下床,一直流到床底,随着船的摇动,流到了走廊。荻冢喜一郎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胸前,手边的血泊中,有一把开刃的不锈钢剃须刀……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在瞬间被凝固了。

事务长回过头来,接着站在综子斜前方的秀代当场昏厥过去。乘务员从背后把她抱住,综子也伸手帮忙。

综子扶着秀代,视线无意识地移向了眼前的桌子。桌上放着带有白色标签的房间钥匙,再一看房门旁边的钉子上挂着那把备用钥匙。荻冢喜一郎应该是从室内转动把手锁上门的。

人声喧哗,其他乘务员也闻声赶来。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员开始对荻冢喜一郎进行治疗。

失神的秀代被转移到空着的105室。谁也没注意到秀代放在地上的包,综子把它拿到秀代身边去。包的扣子打开着,综子刚想关上,目光却被吸引到包里的折叠式的剃须刀,就是那把和荻冢喜一郎割断颈部相同的剃须刀,依然放在包里。

悲惨怜悯之情再次占据了综子的心田。

104室门前的走廊上,围起了禁止入内的绳子,乘客也被要求回到各自的房间去,综子走进了103室。

船上的广播里也一直在反复播放着:

“船上有人得了急病,如果乘客中有人是医生的话,请速前来。”

这段广播停止后,不久又传来另一位播音员的声音。

“船长有事通知各位乘客。刚才特等舱内发生事故,一位乘客身亡。本船继续航行,但是途中高知海上保安部的官员会乘游艇上船,可能会向大家询问有关事故情况。给大家添麻烦了,请多多配合。”

“太阳花号”降低了速度,可能是游艇要靠船了。轮船已到达高知港入口,窗外就是陆地,村落分布在山脚。岸上工场、码头林立。如果把脸凑近玻璃,能看到浦户大桥银色的桥墩。轮船穿过巨大的圆拱,即将靠岸。附近的水面上漂着几艘小渔船。“太阳花号”鸣响了沉闷的汽笛。

轮船继续低速航行,穿过浦户大桥。综子不知道海上保安部的人员是何时上船的,但不久走廊里就吵了起来,从隔壁104室也传来了很多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两位穿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年老的那位先说道:“我们是高知海上保安部警备课的。”

他们先询问了综子的姓名、住址,又确认了身份。接着就综子乘船的目的,在哪里与荻冢夫妇相识,事发当时的情况等进行了提问。

当综子把情况大致讲完时,船已经完全停住了。

“我们想继续询问一下详细情况,能不能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保安部就在栈桥附近。”

官员虽然说得十分婉转,但语调却不容置否。

应付好官员,综子走出房间。可刚一出去,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综子猛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刚才可能是太紧张了才没有注意到。105室传来了呜咽声,秀代已苏醒过来,像是正在回答调查人员的问题。

综子和其他六位乘客一起跟着调查人员下了船。

高知港终点站是一幢粉红墙壁,白铁屋顶的简朴的建筑,周围草木茂盛,后面不远处就是马路。终点站的边上停着一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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