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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心积虑的意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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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开外的法医确认权藤洋平已经死亡。

接着,勘查员开始查看现场。

在这期间,渡边刑警补请美也子带路查看了房间,并让年轻的部下到花园里和房子四周仔细检查。

窗户全都锁着,厨房门也从内侧上着锁,丝毫没有发现有贼从外部入侵或有来客的痕迹。

“我是5时30分左右锁上门出去的,我觉得还是我出去时的那副样子。”

接着登上陡峭的楼梯去二楼。

二楼是一间卧房,里面放着一张双人床,隔壁像是卫生间和设有衣柜的换衣服房间。

一件带有光泽的灰色夏季西服、衬衫、领带等随意扔在床上,好像是刚换下来的。

“我丈夫一回家,总是先在这里换衣服,换上运动服和宽松裤,然后下楼。”

“你刚才在电话里……好像是说你丈夫从楼梯上掉下来了。你怎么会马上想到会从楼梯上掉下来呢?”

“因为以前我丈夫也曾经有几次从楼梯上摔下来,楼梯扇形部位的扇心处很狭窄,容易踩空。因为很危险,我们正商量着要改修一下,所以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个原因。”

“说起来真是那样。何况这里还挂着画框,感觉很难抓住扶手。”

渡边刑警补在楼上眺望着镶着八仙花图案刺绣的画框感到有些蹊跷。挂画框的绳子勉强挂在钉子上,眼看就要从钉子上脱落的样子。

按道理,如果从下面望去,画框应该稍稍有些歪斜。

也许是权藤洋平从楼梯上摔下去时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扶手,结果没有抓着,却将画框碰歪了。

勘查股长有三十七八岁,资格比渡边刑警补稍老一些。他朝渡边刑警补使了一下眼色。于是,渡边刑警补暂时扔下美也子,走到勘查员那里。

“从头部伤势来看,可以认定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楼梯口的地面是大理石,据推测死者头部撞在大理石上造成颅内出血而死。解剖以后,可以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推断死亡时间呢?”

“离现在一个半小时至两个小时以前,估计是今晚9时到9时30之间。”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打开着,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瘦高男子径直走进房里,后面跟着一位50岁左右、身材微微发胖的男子。

“呃!贞敏君!”

美也子朝年轻的男子喊了一声,这才像缓过气来似地露出一副哭丧的脸。

“夫人,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男子紧绷着那张学生模样的瘦长脸,满含着安慰的意思点着头。

“我是秘书大野贞敏。刚才夫人打电话通知我……”

大野贞敏向警察们作了自我介绍,又介绍后面的男子是社长的司机中田。

大野贞敏马上接受渡边刑警补的询问。

“明天星期六,原来预定公司要举行高尔夫球比赛招待客户。今天晚上社长出席了晚餐会招待这些客户。

“若在平时,晚餐后要带客户去夜总会等地方玩乐,但因为明天要打高尔夫球,出发时间较早,所以,社长想早点回家休息调整一下身体状况。客户们也是如此要求的,所以8时30分晚餐结束后就解散了。我在饭店门前和社长分手以后,就回自己的家,由中日送社长……”

看上去很耿直的司机中田接过话题。

“我记得是8时30分接社长上车,正好9时左右送到这房子前。房间里都是黑的,只有房门灯和楼梯口的灯开着。社长说过他的夫人去参加同窗会了,社长是用自己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屋的。我看着他进屋以后便也回家了。……”

渡边刑警补打量着大野贞敏和司机中田,问道:

“你们是否记得权藤君说起过家里的楼梯走起来很危险的话?”

“对了。的确说起过一次。”

中田一副猛然想起的表情答道。

“记得大概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他还说要请木匠来重新装一个…”

“我自己有一次也差一点摔下去呢!”

大野贞敏也是一副复杂的表情补充道。

“那是我最近一次来这里时,就是上次打高尔夫球那天,应该是6月11日星期四早晨吧?……不过我记得那天来时,那里还没有挂画框……”

“你是说,这画框是在6月22日星期一那天刺绣完成以后,由夫人自己挂上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那样的地方再挂上画框,就更危险了吧。”

“应该不难想象出权藤君那时会本能地要抓扶手,但手碰到画框上,结果没能抓住扶手而摔下楼梯。”

“不不!夫人在挂上画框时当然不会想到这些。”

看到眼圈发红的美也子走过来,大野贞敏急忙补充道。

“楼梯引发的事故真是格外多呢!据说全日本每年有七八百人从楼梯上摔下致死的。”

渡边刑警补想起在县警本部看到过的统计数据。

“平均每天死亡的人数接近2人。其中三分之二是男性,也不一定全是老人和小孩,壮年男性也有不少。何况有一半以上事故就发生在家里,所以说死亡就在脚下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渡边刑警补的脑海里浮想起住宅式警察宿舍里那又暗又陡的水泥楼梯,心想这类事故决不仅仅只局限在居民的家庭里。

直到这时,他还估计权藤洋平的死亡十之八九是意外事故造成的。

但是,在房子外围搜查的青年刑警回来时,带来了一件意外的东西,是在房子外搜查时捡到的。

“房子的正大门和后门等处都没有发现值得留意的异物。我们还向住在对面的人家进行了解,除了9时左右权藤君的汽车来过之外,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影或汽车来过。只是在房子外竹篱笆的中段发现这东西掉在地上。”

一个外壳为金黄色的口红在刑警的手掌上闪闪发光。

据青年刑警说,权藤洋平家的院子是用竹子编成的篱笆围起来的,其中有一处竹子被折断,加上篱笆枝之间有隙缝,正好可以钻进一个人来。这支口红就掉在那里的地面上。

渡边刑警补立即将美也子喊来问话。

“……其实我平时去超市购物的时候,也是从那里进出的。这样可以稍稍近一些,而且与进出大门或后门相比,不太招人显眼,所以短时间外出,别人不知道我家里没人,我也可以感到放心。……不,我丈夫也许不知道。我没有对他说起过,而且他对家里的事情也不太关心。”

于是,渡边刑警补拿出口红请她辨认,不料美也子矢口否认。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用这牌子的,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口红。”

5

慎重起见,警方对权藤洋平的尸体进行了解剖。

结果,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据解剖报告判断,死因和原来现场勘查时推测的一样。死者是从楼梯上摔下,头部撞在下面楼梯口的大理石地面上,强烈的碰撞造成颅内出血致死。推断死亡时间为7月3日晚上9时至9时30分之间。

第二天傍晚,警方在所辖警署内召开了搜查会议。因为事故致死的观点占据了上风,所以警方没有专门设立搜查本部。县警本部搜查一课的两名警视级的警官一起出席了搜查会议。

对权藤洋平的死亡开始怀疑有他杀嫌疑,是因为警方不断地发现一些新的事实,诸如权藤洋平有情人,最近刚制订了有关死亡后财产遗赠的遗书。

接着篱笆外发现掉落着一支口红,因此渡边刑警补受一种直觉的驱使,分别问了秘书大野贞敏和司机中田。两人都直言不讳地承认权藤洋平有情人的事实。据他们说,那个情人原来是夜总会里的小姐,名叫“高泽夏美”,今年34岁,七年前就居住在以权藤洋平名义租下的公寓里,现在已经怀孕三个月。

后来在调查中得知,此事权藤洋平只对大野贞敏和中田两人毫不隐瞒,权藤洋平好像还请大野贞敏当传话筒,派中田驾驶着社长专用的汽车送夏美回公寓。

接着,据公司报告,在社长室里上着锁的抽屉里,发现一份遗嘱的正本。

根据警方调查,遗嘱的内容是将遗嘱人自己财产的二分之一遗赠给高泽夏美。

而且,经公司的顾问律师确认得知,这份遗嘱文件是律师受权藤洋平之托制订并经过了公证。

同时在家庭里,权藤洋平是一位专横跋扈的丈夫。据公司里对权藤洋平的评价,结合美也子在同窗聚会上发的牢骚等,不难推测权藤洋平和美也子的夫妻关系已经非常冷漠。

“……但是,7月3日夜里,美也子的确不在现场。9时到9时30分之间,正好是同学会结束,她和三名关系亲密的同学一起乘坐出租汽车去会员制俱乐部。9时20分左右到达俱乐部,美也子在那里呆了20分钟左右,然后坐出租汽车先回家了。这一点,除了三名同学之外,俱乐部的老板和小姐们,还有出租汽车司机等很多人可以作证。”

一名对美也子进行内侦的老资格警官首先作了报告。

“不难否认,美也子的确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机会。如果她的内心里淤积着长年以来对丈夫的怨恨,那么她也许会趁着自己还没有到老年的时候,杀了蛮横的丈夫,将财产弄到手,享受自由人生的快乐。权藤夫妇没有孩子,所以美也子作为妻子可以继承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三,另外四分之一由外甥大野贞敏继承。如果按照遗嘱将其中一半财产遗赠给夏美,美也子就只能继承另外一半财产中的四分之三。但是,我认为美也子很有可能还不知道遗嘱的事。同时,美也子完全有机会将她丈夫从楼梯上推下去,置他于死地,而且她完全也会将此伪装成事故。然而遗憾的是,在7月3日那天晚上,美也子不在现场的证明无暇可击,怎么也不可能推翻。”

他说到这里垂下眼帘,懊恼地咬着嘴唇。但他马上抬起目光扫视着屋内。

“只是,相反也应该注意到,美也子的不在现场证明太清楚了。美也子是一名规规矩矩的家庭妇女,娘家又离得远,朋友又不多,因此晚上独自出门的机会一年也就一两次,何况比丈夫晚回家的情况更是罕见。偏偏会在那天晚上出事,我总觉得是太凑巧了……”

有几个人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但是美也子的不在现场证明是毫不动摇的,警方奈何不了她。

“今晚我刚刚去过高泽夏美的公寓,向她了解了情况回来的……”

渡边刑警补站起身开始报告。

“夏美现在怀孕三个月,她已经承认自己以此为借口让权藤洋平写下遗嘱。复美的口气好像是权藤洋平自己提出写遗嘱的,但实际上也许是夏美提出要求逼权藤洋平写下的。7月3日夜里,夏美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她说她一个人在公寓里,但没有证人。”

屋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只是……”

渡边刑警补也表示了与刚才那位警官同样的想法。

“事故当晚不用说了,夏美总坚持说,就是以前她也从来没有去过权藤洋平家,根本不知道他家的情况。我们又无法举证否定她的说法。”

权藤洋平的妻子美也子也说自己几乎不出家门,并明确无误地说,近几年来她的丈夫从来没有带女性客人到家里来过。

同时,大野贞敏和中田都说不曾带着夏美去过权藤洋平家,便无意中在为她作了证明。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权藤洋平趁美也子不在家的短暂时间里将夏美喊到家里来。但是,他要造访夏美的公寓随时都可以去,很难想象出他要特地请夏美去他家的原因。

而且,夏美知道不知道权藤洋平家的楼梯很危险、容易踩空呢?

权藤洋平也许会在夏美面前提起过。——

但是,将这些与出事那天晚上的情况结合起来考虑。

7月3日晚上,权藤洋平出席晚宴接待公司客户,8时30分晚宴结束。

若在平时,晚宴结束以后,还要去夜总会等处游玩。但这次因为第二天要去打高尔夫球,客人们也都是一副想早些回去休息的模样,所以就此作罢。权藤洋平也在9时左右回到自己的家里。

美也子还没有回家,但权藤洋平应该想到美也子马上就、会回来的。

权藤洋平胆敢趁这短暂的时间特地将夏美喊到家里来吗?

何况,即使夏美因某种原因去权藤洋平家里的话,难道她真的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将权藤洋平从危险的楼梯上推下去摔死,又将房门按原样锁上(假设她事先输配了钥匙)再逃走?这有可能吗?

即使假设夏美早就准备好钥匙偷偷地潜入权藤洋平家将权藤洋平杀害的话,那么7月3日晚上权藤洋平9时就回家,这是极其偶然的,而且美也子也是偶尔不在家。夏美事先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根据这些情况分析,夏美有充分的杀人动机,而且又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但是从作案机会这一角度来看,将她视作凶手显然又显得太牵强。”

这时,会议室外有人敲门,一名年轻的勘查员走进会议室。

他走到渡边刑警补的身边。

“渡边刑警补,刚才的指纹对照结果出来了……”

听到勘查员的报告,渡边刑警补的脸上稍稍有了活气。

“口红那件事……”

他迫不及待地刚要说,又喘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重新说道:

“在权藤洋平家竹篱笆边掉落的那支口红,沾在上面的指纹不是美也子的。我刚才又去了夏美的公寓,将一张毫无关系的照片假装请她辨认取得了她的指纹。我将她的指纹和口红上的指纹作了比照,结果显然一致。”

房间里一片骚然声。

“就是说,可以认为口红是更美的,是她从篱笆的隙缝间钻过时掉落的。”

刑事课长提醒说。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夏美说她从来没有去过权藤洋平家,现在看来这一点可以推翻了。”

“不!不过呢……”

负责调查美也子的老刑警部长意外地提出了异议。

“美也子很自信地断言说,只有自己一个人从那篱笆的隙缝间进出,权藤洋平应该也不知道。如果对丈夫提起,权藤洋平知道自己的妻子从那种地方进进出出,就会指责她被邻居看到的话很失面子,也许会请园林所的人来修理一下的。权藤洋平肯定会埋怨说,我不希望别人把我看成是一个办事很吝啬的人吧。那么,夏美是怎么利用这个连权藤洋平都不知道的秘密出入口呢?”

“不过,也不能断定是绝对不知道吧。”

有人提出反驳。

“总之,那天晚上夏美是从篱笆的隙缝间潜入权藤洋平家的,所以大门和后门的对面人家都没有人看到夏美的身影。”

“但是,从美也子的口气来推测……”

刑警部长依然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苦思冥想着。

“总觉得出现了一副令人难以琢磨的构图。”

一直默默聆听着大家发言的县警本部的警视打断了大家的话语。他50岁开外,上唇留着胡子,外表像是一位处事极严谨的人。

“美也子非常熟悉房子里的情况,但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而夏美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因此而怀疑她作案,但有许多地方还很勉强。而且,我之所以感到出现了一副令人难以琢磨的构图,是因为美也子的供述最终形成了为夏美庇护的结果。”

“……”

“美也子说,丈夫以前从来没有带女人回来过,篱笆的隙缝间只有自己一个人进出,连丈夫都不知道。就是说,给人的印象是,美也子在证明夏美不可能作案。”

“难怪。一般来说,妻子与情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相互憎恨……”

“但是,会有例外吧。”

警视再一次说道。

“就是,两者的利益一致的时候。”

是啊。在美也子和夏美的利益一致的时候——

渡边刑警补的头脑里闪现出一个灵感。

如果美也子顺水推舟的话?……

6

案发后第三天午后,一名年轻的女子向所辖警署刑事课打来电话。

因为电话里说要与负责权藤洋平死亡案件的警官谈谈,渡边刑警补便接过电话的听筒。

“我是大濑河边上一家叫‘鱼新’的酒家服务员……”

听筒里传来南语般压低着嗓音的说话声。

“我在报纸上看到,说警察正在调查权藤社长死亡的事件,但警方好像还不知道那件事,所以……”

“你说的是哪件事?”

“就是6月22日星期一晚上6时左右,权藤杜长的夫人和另一位很神秘的女子在我们店里的包房里见过面。”

“你说什么?”

“那天中午时,有个女人打电话以权藤洋平的名义订了两个人的座位。权藤社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所以账台里的小姐还以为是社长秘书打来的。但是在6时左右,先来了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女子,约十分钟后,社长夫人来了。社长夫人以前和社长一起来过,所以我们认得她。”

“三十四五岁的女子和权藤夫人……”

“而且她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一见面先是像闪电似的相互睨视一眼,接着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吵了一会儿,还吵得很厉害。因为是在包房里,所以没有听清她们争吵的详细内容。一个多小时以后,两人都紧绷着脸,各自喊了出租汽车离开了。”

寻问了三十四五岁女子的体型和容貌,说是长得比较粗壮,鼻子很挺,因此推测很有可能是夏美。

“非常感谢,你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我们马上派人去拜访你,请问你的名字……”

“不用了。我们店里规定严格,不允许将客人的秘密往外传的。”

对方突然像要逃避似地挂了电话。

过了约两个小时,警署又收到一封来信,收信人的名字写着“刑事课长殿下”。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引起社会关注的事件,人们自发地通过来信或电话提供情报的现象并不罕见。其中大部分是骚扰或不着边际的信息,但这次的来信内容看来是可以信赖的。

课长殿下:

我是住在权藤洋平家附近的居民。权藤洋平死亡那天,就是7月3日晚上9时30分左右,我看见一位陌生女子从夫人平时进出的篱笆隙缝间钻出来。那人看上去年龄有35岁左右,大高个子,头发好像是棕色的。想必这一情况对警方也许会有用,我是住在附近的人,所以名字就不写了。

敬上

从7月7日早晨起,警方对美也子和夏美进行传讯,开始分别了解情况。

传讯分别由两名警官一组进行。那些警官都是审讯的老手,有着丰富的经验,遇到过无数拼命抵赖的作案嫌疑人,但最终都彻底交待的。

审讯官毫不停息地轮番提问展开攻势。

在这期间,两个女人的供述内容马上又分别传给另一方的审讯官。

警署内弥漫着一定要一气拿下两个女人的紧迫气氛。

“夫人,6月22日星期一晚上6时,你把夏美请到鱼新酒家的包房里会面了吧。”

“……”

“我们已经向酒家的服务员作过了解,全都已经掌握了。反正你请了夏美。”

“没有……这……”

外表安详的美也子流露出一副胆怯的表情,颤动着小巧的身体,但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不是我请她的。是她打电话给我的。”

“说了些什么?”

“说有事要与我当面谈一谈。”

“是吗?夏美说是你约她出去的呀!”

“不。绝对不是的……她说是用权藤的名义订了座位,所以……”

两名审讯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么,这一点暂时不谈。你们在鱼新酒家说了些什么?”

“她在电话里说好像是怀上权藤的孩子了,所以我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她说,她自己也是为了权藤而奉献了一生的被害者。因为态度突然变得严厉,所以最后分手时好像吵架一样。”

“事件发生以后,为什么没有对警方说实话?”

“我没有打算隐瞒……只是我不想让人耻笑。”

美也子咬着嘴唇,眼眶里闪着泪花。

“难怪。说起来好像也合乎情理,但其实你和夏美见面时不会是故意大吵大闹的吗?当着酒店服务员的面装作相互敌视争得面红耳赤,没有旁人时两人便密谋作案,是不是?”美也子一副惊讶得连话都讲不出来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夏美的存在,你经过调查也发现更美有一个年轻的情人,知道她只是看中权藤的财产。于是,你就打电话约夏美…”

“不对!是夏美打电话给我的!”

“你只不过想造成一种被对方约出去的假象罢了。”

审讯官冷冷地嘲笑道。

“好吧,暂时不说这个。总之,是你们两人共同制订了杀害权藤的计划。你们将妻子与情人是一对情敌的观念当作挡箭牌,其实背地里却在联手。”

美也子急促地喘息着,讲不出话来。

“权藤洋平在家里好几次从楼梯上摔下来,而且还有证人。所以,如果权藤洋平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下来死亡的话,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意外事故造成的。你如果当时在家,那么就有可能被人怀疑是你将他推下去的。因此,你需要有明确的现场不在证明。”

“……”

“同时,夏美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权藤家,而且很难认定她会知道篱笆的隙缝、楼梯的结构和房间里的摆设等。何况夏美不可能预知7月3日晚上你正好有事外出,而权藤正好比你先回家。因此,权藤那天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下来死亡,夏美即使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受到怀疑的概率也极低。你们利用各自的强项,扬长避短,谋划了一起让杀人事件当作一般事故的犯罪事件。”

美也子不停地摇着头。

“和夏美密谋以后,你故意将刺绣的画框挂在楼梯的扶手边,制造事故易发的状态。”

“哪里的话!上次我就说过,那画框是6月22日午后,就是夏美打电话来之前就挂上去了……”

“夫人,这件事,你没有任何争辩的理由啊!这证明你在与夏美见面之前就在酝酿犯罪计划了。”

“不不……”

“你们选择你去参加同窗会的那天夜里作为作案的日子。正好那天晚上,权藤君也去参加晚餐招待客户。不过,你和权藤君长年生活在一起,通过权藤君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你不难预测第二天要打高尔夫球的话,权藤君会晚餐结束后就回家的。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夏美按照你的指点,在8时30分左右钻过篱笆的隙缝间潜入花园,又用另配的钥匙打开房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房间内的构造,你已经都告诉她了吧,所以她就悄悄地躲在二楼卫生间里。9时左右权藤洋平回来了,他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将西服脱下来扔在床上,穿上运动服和宽松裤走下楼梯。这时,夏美从背后将他推下到楼梯口的大理石地上。”

“你、你说什么!太可怕了。……我没有和她密谋,我不知道夏美君做过什么,但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

后面的话已经语无伦次,美也子发疯似地叫喊着哭开了。

同一时间里,在另一间审讯室,夏美正在接受两名审讯官的查问。

“……我不是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嘛!我没有打电话给权藤夫人呀!是她打电话给我,请我去‘鱼新’酒家的。”

夏美也拼命地为自己争辩着。

“在鱼新酒家说了些什么话?”

“这话我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就是夫人……”

“夫人有没有给你房间里的草图?与夫人见面,那天也不是第一次吧?你们早就在进行密谋,还去权藤家的外围打量过了吧?”

“别开玩笑呀!我一次都没去过老爷子的家……”

“不能这么说啊!至少案发当天夜里就应该去过。住在附近的居民在9时30分左右亲眼看见你从篱笆的隙缝间钻出来,那里还掉有你的口红。这支口红,你还记得吧?”

审讯官将闪着金光的口红放在桌子上。

夏美用惊诧的目光朝口红瞥了一眼。

“牌子的确和我使用的一样,但这样的东西到处都可见的……”

“遗憾的是,这上面有你的指纹。”

夏美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好像是看见了一件很恶心的东西似地凝视着口红。

“……说实话,我最近丢失过一支与这同样的口红。不知为什么,原来是放在化妆台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那是当然的,就是你从权藤家逃走的时候掉落的。”

“不!在出事那天以前就不见了。真的!”

夏美这才用歇斯底里的声音诉说道。

“你以为用这种骗孩子的话就能够蒙混过去吗?我们还知道你另有一位叫‘樱田丈志’的情人,年龄比你小。案发当时,他在公司里加班,显然不在现场。但是,我们在查问他时,他吞吞吐吐地承认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他的。何止可能,看来肯定是他的。难道不是吗?所以,你趁权藤君高兴的时候让他写下遗嘱,又企图在你生孩子之前让他死去。但是,一个人单独干很危险,于是故意将自己和怀孕的事透露给美也子,激起她对丈夫的仇恨,拉她同谋。是这样吧!”

“不是!”

夏美大声叫嚷着忍不住站起身来。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是夫人打电话把我喊出去的。就是口红,也是出事的几天前就丢失了。我没有说谎!”

审讯官久久地审视着夏美。

“真是的……那么,这样的想象不是也成立的吗?”

另一位稍稍年轻的审讯官突然窥察着夏美,一副有些泄气的口吻,说道:

“因为你的申辩也并非全部都是说谎吧。请你去酒家共谋犯罪的是美也子,你应邀前往,按美也子的指点去权藤家将权藤君从楼梯上推下去。但是,以后美也子出卖了你。她早就偷偷地拿走了你的口红,故意将它扔在篱笆的隙缝间,留下你犯罪的确凿证据。”

“……”

“美也子当然是想让你一个人顶罪。她至少能够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然而你没有。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虽说根牵强,但沾着你指纹的口红如果留在现场,最后就能够断定是你作案。”

看到夏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恐惧表情时,审讯官又凑近她的耳边,苦口婆心地轻声开导她。

“夏美君,现在不正是你应该冷静地想一想的时候吗?如果两人都这样继续否认下去,最后只会是你一个人坐牢,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你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就连作案动机和犯罪物证都具备着。这起事件可以看作是你单独作案,根据遗嘱产生的遗赠当然也就无效了。而且,你不吐露真情,美也子的共同犯罪就不能立证,所以她就是清白的,可以继承大部分财产。这正中她的下怀吧。”

“……”

“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干脆向我们说实话。不行吗?这样你会有利得多。如果你先坦白,说明你有认罪的意识,酌情考虑的余地也就大一些。好啦!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鼓起勇气,把实话都吐出来吧。”

7

美也子和夏美连续几天受到警方的传询,从早到晚接受轮番式的盘问。

第四天晚上10时30分,美也子被警车送回空荡荡的家里时,已经精疲力竭。

明天早上9时,警署又要派车来接她。

警察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地讯问同一件事,每当警察责问“是你于的?”美也子真想将一切都承认了。她只求尽快摆脱这种被盘问的煎熬,从这种没完没了的审讯中解脱出来……

回到家里,成为案发现场的房子里充满着不祥的静寂折磨着美也子,甚至比警察还可怕。

房间里寂无一人,美也子仿佛觉得从阴冷的空气深处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哀鸣。丈夫从楼梯上摔下去时发出的惨叫……

这样下去,会发疯的——

如果没有人来支撑一下,就……

美也子精神恍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电话机旁。

用储存着的缩位号码拨通了常用的出租汽车公司的订车电话。

美也子放下听筒,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她又回到楼梯口处,穿上刚脱下的鞋。

美也子仁立在大门外等候着。

坐上终于等来的出租汽车,便将要去的住宅地址告诉司机。

那是一幢六层楼的砖房。看到三楼一个窗户亮着灯光,美也子的眼眶里闪现出比刚才更润泽的光芒。

要把事情说给他听听。

他一定会相信我的话。

美也子仿佛觉得,为了听她诉说,他在等着她。

不管过多少年,他一定会等着我的!因为他是她的梦。

美也子走过三楼幽暗的走道,按下门铃,将脸凑近房门的隙缝间,身体紧挨着房门。

“来了,是哪一位?”

大野贞敏那年轻富有生气的声音答应道。

“是我……美也子呀!”

他赶紧打开房锁。

一个修长的身影刚出现在门缝间时,美也子便倒在他的胸里。

“贞敏君,你果然在等我啊!我想见你。”

“……”

“呃,你听我说……”

大野贞敏一副困惑的表情,回头朝房间的深处望了一眼。

“先进来吧。”

他将美也子请进门边的小屋里,让她坐在椅子上。

“呃,贞敏君,你应该知道吧,我什么也没有做啊!那天晚上我去参加同窗会回来,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丈夫倒在楼梯口。”

美也子握住大野贞敏放在桌子上的手,一肚子的苦水像决了堤似地倾吐出来。她不停地抽泣,重复着同样的话。

“拜托你了,贞敏君,你要帮帮我……”

几秒钟后,大野贞敏说道:

“当然,我会帮你的!”

大野贞敏热切地紧紧握着美也子的手。

“不过,美也子君,你要绝对按照我说的去做啊!”

美也子像小孩似地连连点头。

“如果那样,马上到警察那里去自首吧。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啊!”

“……”

美也子呆然若失,神情恍惚。大野贞敏温情地望着美也子,用手臂支撑着美也子的腋下将她扶起来。

大野贞敏挽扶着美也子走出房间,乘上电梯。

“我用车送你,而且我一步也不离开你。所以,你要将一切都承认下来,让警察知道你是有意认罪的。我再为你安排一位优秀的律师。”

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

走到电梯外时,两名体格强壮的男子走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路灯照射出刑警股长渡边刑警补的脸。美也子猛然全身变得僵硬。

“咦,渡边君,她正要让我带她去警署呢!”

大野贞敏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你带着她?……不。美也子君那里,我们都已经询问过了。”

渡边刑警补露出带嘲讽的微笑说道。

“大野贞敏君,今天夜里我们是来接你的。不好意思,请你跟我们到警署走一趟。我们有话要问你。”

“我!……”

“不仅仅是你。也许现在正躺在你床上的女朋友也一起去。”

渡边刑警补向身边的警察使了一个眼色,那名警察立即走进电梯,关上了电梯门。

“我为什么要去警署?”

“其理由……只能告诉你一个理由。前几天你说过,你最后一次去权藤家是6月11日星期四早上,接社长去打高尔夫球。你还说,那时那幅八仙花刺绣的画框还没有挂上去。”

“是呀!”

“案发以后,你从来没有去过?”

“没有,因为美也子君一直不在家。”

“这就奇怪了。今天我们又仔细检查了那幅画框,发现画框的边缘上有你的指纹。”

8

“最早产生怀疑,就是在接到‘鱼新’酒家服务员提供情报的电话以后,直接去酒家调查的时候。”

三天后的傍晚,渡边刑警补来到权藤家。权藤的家里只有美也子一个人。

除了将事件的真相告诉美也子之外,好像是为了查证大野贞敏的供词,确认事实关系。

“电话是我直接听的,但‘鱼新’酒家里没有电话里那个声音的服务员。当然也有可能在打电话时使用了假声,但我们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如果是同一个人的声音,我们一般都能够分辨。第二天起,我们开始传讯你和夏美,但你们两人都始终坚持说,6月22日是对方打电话邀请才去‘鱼新’酒家的。这也许是第三个女人分别向夫人你和夏美打电话,让你们在酒家见面?难道不能这样假设吗?而且我们觉得,这个女人还故意将你们两人在酒家见面的情况通报给警方。如此考虑,那封自称是邻居的来信,到底是出自谁的手?你不会不知道吧。”

“……”

“那个知道夫人和夏美君双方情况、而且设计使她两人变成同谋的人是谁?我们马上就想起大野贞敏,而且还查明他的情人是以前曾在权藤公司里工作过的女人。”

“那么,贞敏君为什么……”

“大野贞敏早就怀有侵吞权藤社长的财产、掌握公司实权的野心。他只是权藤的一个外甥,所以如果权藤洋平去世,夫人继承财产的四分之三,他只能继承四分之一。但是,权藤洋平写下了遗嘱,将死后财产的一半遗赠给夏美。大野贞敏在将遗嘱的复印件给夏美送去时,半路上偷看了遗嘱的内容。于是,以后权藤洋平就是死了,他也只能继承财产的八分之一。”

“……”

“但是,大野贞敏发现只有一个办法能使自己获取全部财产,就是杀害权藤洋平,嫁祸于夫人你和夏美君两人。如果夫人和夏美君被认定是同谋,那么夫人就会被剥夺继承权,夏美君也会被剥夺接受遗赠的资格。当然,所有的财产就会转入剩下的惟一一个继承人大野贞敏的手里。”

“那么……自称是夏美打电话给我的人……”

“据大野贞敏招供,是他让自己的情人打的。向警察告密的,也是那个女人。7月3日晚上,大野贞敏在权藤君回到家里以后,借口突然有急事来找权藤洋平,上二楼与他谈话。而且,趁权藤洋平下楼的机会,走在后面的大野贞敏冷不防将权藤洋平推下楼去。权藤君来不及抓扶手,头部落地。接着,大野贞敏为了制造权藤君踩空楼梯的假象,将刺绣画框非常玄乎地挂在钉子上。那时,他的指纹就沾在画框的边缘。然后,他将去夏美君的公寓时偷走的口红扔在篱笆的隙缝间,便溜走了。大野贞敏自己供述那支口红是他去夏美住的公寓时趁机偷来的。据他自己招供,以前他为社长办事来权藤家时,看见过夫人从篱笆的隙缝间出入。”

“画框边上有大野贞敏的指纹……”

美也子一字一顿地喃语着渡边刑警补传讯大野贞敏时说过的话。

“凶手在现场留下指纹,这是一个疏忽,大野贞敏一开始就没有太注意这个问题。他承认,他以为自己常去权藤家,房间里留有他的指纹,这并不足奇。”

渡边刑警补告辞以后,美也子久久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凝视着阳光照射出来的树木的阴影发呆。

房间里的寂静沉重地压迫着她的全身。

花园里的八仙花,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凋谢的季节。

那幅八仙花的刺绣是我鼓足勇气才挂在那个危险的地方的……

因此,大野贞敏的犯罪和他的本性也就显露出来了。

房间里太寂寞了。

这难道是对未遂的惩罚?……

简直就好像是由于自己的行为,才打破了美好的梦,由此产生的寂寞在咀嚼着美也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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