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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运来的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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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着,房门外传来“送货”的喊叫声时,林日法子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又来了!今天已是第六次了。www.mengyuanshucheng.com正值中元节(旧历七月十五,)最热闹的时候。尽管如此,在这三套间公寓的门廊、厨房、浴室的门口等处,已经堆着数不清的包裹,有许多还没有来得及拆封。法子做着家务,对那些中元节礼品感到心烦。这些礼品倘若都是送给她的,她就不会感到心烦了,可惜没有一件是送给她的,因为她不是这户人家的家庭主妇。

这幢公寓的主人是一个医生,在杉并区高元寺的国立综合医院当妇科主任,叫高濑光治,37岁。有过离婚的经历,眼下独身,个子很高,长得眉清目秀,给人以睿智的印象,显出中年男子的魅力、所以在女病人中颇有人缘;而且,妇科在医院里也是惟一与答谢有关的科目,所以一到中元节和年底,来自病人和病人家属的礼品就会源源不断地送来。

林田法子,40岁不到,住在新村住宅里,离高濑的公寓步行约十五分钟路程,每周两次去高濑家洗衣服和打扫房间,一般是星期天下午。她原来应该在下个星期来帮佣,但因为那时她要回娘家做法事,所以这个星期特地在星期天下午来打扫。高濑星期天偶然也要去医院,但今天在家里,坐在居室里看书。

“来了!”法子一边回答着,一边跑回厨房取印章。

一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头戴蓝色帽子、身穿制服的货运公司的男子,脚边放着嵌有木框的包裹。

“哎!很大啊!”法子不由惊讶道。这件包裹比先前送来的礼品要大得多,又要在房间里找一个位置。

送货员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另一只手递上送货发票:“请在这里按个章。”

法子一边按着印章,一边朝“品名栏”扫了一眼,上面写着“哈尼甜瓜”。

送货员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后,法子重又打量着包裹。本框的宽度和长度有60厘米和80厘米,高约70厘米,用门槛那么粗的木条钉的木框,木框里面是一个纸板箱。法子用手使了使劲,箱子相当沉。

她先将它拖进房内关上房门时,高濑正好走出居室去门廊。看他手上拿着玻璃杯,也许是来换凉茶水喝的。

“先生,这是刚送来的,要在这里打开吗?房间里刚打扫过。”

“这么大啊!里面装的是什么?”

“写的是哈尼甜瓜,比王子甜瓜要大许多,一定很甜吧!”

“嘿……”高濑走上前来。他并不很感到兴趣,目光随意地落在贴在纸板箱上的粉红色送货单上。“寄件人”的住址是世回答区代泽,上面写着寄件人的名字。高濑一看到寄件人的名字,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斜着脑袋,感到有些纳闷。

“嗯……打开看看。”他呢喃着答道。看来大多数病人的姓,他不可能都一一记住。

法子拿来了螺丝刀和铁锤,开始起出木框上的铁钉。这时,高濑从冰箱里取出罐装柠檬茶,一边将柠檬茶倒在玻璃杯里,一边看着法子在干活。

木框里的纸板箱用胶贴纸带封着,右侧贴着中元节礼签和粉红色送货单,送货单上写着礼物送达的地点和寄件人的住址。

法子揭起胶贴纸带。

打开纸板箱,里面塞着黑色塑料袋和透明塑料泡垫。泡垫之间没有任何东西,它只是填塞空隙的。看来甜瓜装在黑色垃圾袋似的大塑料袋里。

“怎么有股子气味,难道开始烂了……”法子嘀咕着。

高濑皱起眉,紧闭着嘴唇。他一句话也不说,用目光示意法子打开塑料袋。

黑色塑料袋用橡胶圈扎着袋口,好像反扣在里面,但橡胶圈有一半已经脱开了。

将塑料袋打开时,散发出一股说不明道不白的异臭。法子皱着眉屏住气将塑料袋口向两侧拉开。印花布料、凌乱的黑发、肤色青白的手指、涂过指甲油的指甲……这些东西奇怪地配置在一起映入她的眼帘时,她愣了一下,然后失控地打开房门跑到了门外。她一路抽抽嗒嗒地哽咽着,从电梯口跑下了楼梯。她已经受着一种可怕的强迫观念所驱动,好像蹲在纸板箱里的尸体,此刻正起身追赶着她。

“是一具女尸,穿着简便裙服,像蹲着似的被压在纸板箱和塑料袋里。死因?现在还不能作出判断。……不!就这些,其他空隙处是用泡垫填塞着。……不!没有发现可疑爆炸物。”

因为最近兵库县刚发生过一起货运公司送来的货物中夹有定时炸弹的事件,所以本署股长对此分外留意。

“据说寄件人是东京都世田谷区代泽二丁目的贝岛谅一,是关东货运公司的送货员在下午3点10分时送达的。……”

最初向附近小金井警署报警的,是高xdx潮。打电话后不到五分钟,三名警察便赶到高濑家。货物就放在房门口,警方让高濑再次辨认里面的尸体。警方得知打开包裹的是帮佣的妇人,一名警察便到附近去寻找,将呆呆地站立在走廊外的女佣带了回来,让她重新察看了死者的脸。高濑和法子都只是瞥了一眼,便惶恐地将脸转了过去。……

“两人都说没有见过那个死者。不!尸体还没有腐烂到那种程度。……是。快清增援。”

巡查部长放下听筒后不到十分钟,小金井警署就有八名警员赶到,紧接着警视厅的人也赶到高濑家。包括现场勘查人员在内,狭窄的公寓里笼罩着森严的气氛。

勘查人员从纸板箱和塑料袋里取出尸体,将它横躺在居室的角落里开始检查。女尸留着短发,圆圆的脸庞颇为清秀,穿着裙服似的花纹衣服。衣服的口袋里有一块折叠的手绢,赤着脚,连长裙也没有穿。推断年龄在35岁至40岁。身体凡是裸露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外伤,从尸斑的模样来看,勘查人员直感是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被害女性是身穿平时的服装被人用某种方法杀害的。凶手将尸体用塑料袋和纸板箱、木框捆包,当作货物托送到高濑家。

勘查人员估计,死者死亡时间大约一天半,但正确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必须等解剖以后才能确定。

勘查人员在检查尸体,警察厅搜查一课派来的侦查骨干上田警部(警部:日本警职,相当于刑侦队长。——泽者注)在里间的书房里开始向高濑了解情况。上田40多岁,个子不高。身体微微有些发胖,因此显得不很机敏,但他自认为自己思路开阔,变通能力很强。

高濑身体削瘦,与上田形成明显反差。据说,高濑出身在北海道,从东京国立大学医学部毕业以后,在国立医院里工作至今已有十一年。

“你已经是主任了吗?”

高濑绽开薄薄的嘴唇似乎想笑,但因为刺激和紧张,他的表情一直很僵硬。

“这公寓里,你一个人住吗?”

“是啊。”

“对不起,你夫人呢?”

“不在。现在不在。”他回答说,他30多岁时与同一医院的女医生结婚,不到三年便离婚了,现在单身生活。

“听说,托送来的女性尸体,你说没有见过?”

“这……”

“你真的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是啊,嘿……不过……”

上田审视着他的脸。

“嘿!因为职业关系,我们每天要见到的女病人有几十个。”

“你的意思是说,这名女性也许是你医院里的病人?”

“嗯……”高濑抱起手臂,斜着脑袋叹了口气。

“那么,寄件人是谁?听说是世田谷区代泽的贝岛谅一。”

“我不认识。”

“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高濑一到抚然的表情将脸转向一边。上田望着高濑的脸,内心里若无其事地想道,这人平时颇受护士和患者的青睐,充满着自信,甚至有些趾高气扬。

“这么说就有些奇怪了。你对寄件人毫无印象,却毫不怀疑地打开了箱子?”

“不!所以我刚才说过,我们平时接触的病人数都数不清,不可能将每一个病人都记住。病人的丈夫或家属也常常会送东西来”

“你没有感觉到这份礼物体积太大了吗?”

“当然感觉到了,不过,写着是哈尼甜瓜,林田君说哈尼甜瓜要比王子甜瓜大许多……”

“难怪,不过,将女尸当作礼物送来,先生对此事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上田故意用心不在焉的口气问道。

高濑将越发绷紧着的面颊转向一边。

上田再次将高濑带到女尸的身边。高濑显得诚恐诚惶。”

躺在居室角落里的女尸,身高有150多厘米,日本女子身材大都不高,死者算是小个子。据说死亡后已经一天多,也许这两三天正处梅雨季节天气凉爽的缘故,尸体腐烂得并不严重,纤细的眉毛和丰润的嘴唇都洋溢着女性特有的柔情,她的面容隐隐透出活着时的孤寂;但身材很美,有丰满的rx房、细细的腰、圆圆的臀部,个子虽小,但还算匀称。上田见到过无数惨烈的现场,但面对这个死去后被托送来的女人,上田的内心里不由涌现出更多的伤感。

“怎么样?你见过吗?”

“也许是以前找我看过病的病人,但要清楚地……”

上田的脑海里浮现出街头巷尾人们的调侃,有人说妇科医生不是靠脸庞来记忆女人的,如果某个女人的隐秘处有特殊的标记,妇科医生才能记住。当然特别美丽的女人除外;可这个女人相貌极其普通,那么高濑就是替她检查过身体,也会转身就忘了。

出乎意外,女人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查明了。贴在纸板箱的粉红色送货单上,记着寄件人的住所、姓名、电话号码,警员给那个电话号码打电话,一名中年似的男人来接电话。

“你是贝岛君吗?”

“是的。”

“是贝岛谅一君吗?”

“是的……”

“我们是小金井警署的,”警员从对方的声音推测着他的年龄,“对不起,你夫人在家吗?”

“不!今天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家?”

“这……我不太清楚。”

“贝岛君,昨天你托送过礼品吗?”

“礼品?没有。”

“你没有寄过,也没有委托别人代理吗?”

“没有。我没有委托过别人。……有什么事吗?”

于是,警员将案件的大致情况向他作了说明。贝岛似乎大吃一惊,说他不记得托送过那样的礼物,而且带称因为不见妻子结花子的人影,心里正担心着。

据他说,他叫贝岛谅一,48岁,在洋酒大制造商的营业部里任课长。前天星期五早晨,他和平时一样去日本桥的本社上班,因为星期六从早晨起要在箱根接待客户打高尔夫球,所以星期五晚上开着自己的汽车直接从公司去高尔夫球场,住在仙台原的旅馆里,星期六也在那里住了一晚,星期天中午之前离开那里,下午3点左右回到代泽的家里。那时家里没有人。他自己用钥匙开了房门。

一小时后,女儿祥子回家了。读高中三年级的祥子说,她从星期五晚上起也住在朋友的家里,现在刚回家。就是说,从星期五下午5点起,家里就只有结花子一个人。

“到做晚饭的时间了,她却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我正说要向熟人那里打听打听……”

警察询问结花子的年龄和模样,他说身高有153厘米,中等身材,圆脸,42岁。因为他说容貌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一些,所以大致与死者一致。关于衣着,贝岛说,女儿知道。

死者很有可能就是贝岛结花子。警方决定马上去贝岛家。

上田心中还有个疑问:送货员是通过什么途径发送的?

警方打电话向印在送货单上的关东货运公司托送本社询问,告诉对方送货单上十位数的号码时,对方随即作了解答,速度之快令人吃惊,说号码是连续号码,事先在货运中心输人计算机,如果需要的话,连卡车司机的名字都能查知。

“货运中心地处驹泽。运送那件货物的卡车是6日星期六下午4点离开中心,5点半左右到代泽二丁目的代理店里拉货。卡车在各代理店收集货物,到晚上8点左右将货物送往五反田的终点。在那里接送达地点进行分类,货运卡车10点出发去各县的终点。如果是小金井,就是运往三鹰的货运中心。翌晨8时之前货物拉进中心,约10点起开始送货,一般单位货物在上午送达,送往各家庭的货物从下午3点到4点左右结束。”

托送本社宣传室主任那口齿伶俐的声音,在警员的耳膜回响着。

“听说寄件人的住址是代泽二丁目,所以我们向正好在同一条街上的代理店荒井粮店询问,据说的确受理过一件那么大的货物,还留有记录存根。各中心的计算机里也有输人,所以不会有错。只是,据荒井粮店说,他们早晨还没有开门,那件货物就放在店门口,还写着委托发送的纸条,所以他们就送了。”

“什么?寄件人没有在场?”

“看来是那么回事。……那件货物与什么案件有关吗?”

对方还不知详情。警员回答说,他们会马上赶到荒井粮店去了解。

“那么,你们那里不管什么货物都办理吗?”

“是啊。我们在公司概况中写着,贵金属和美术品,还有活的动物不办理。”

难道死的生物就办理吗?警员一瞬间这么想道。

贝岛谅一的住处坐落在幽静的普通住宅区里,从井头线池上站走去约十分钟路程。一幢和洋折衷的二层建筑小巧玲珑,四周绿化盎然,但房子却非常陈旧。

上田警部带着三名警员于7日下午6点半左右拜访了那幢房子。今天仍是梅雨天气,一整天阴沉沉的,刮着刺骨的冷风。

贝岛和祥子都等候着。贝岛身材高大,体格魁伟,下颚鼓起,双眼瞪得彪圆。祥子长着一副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容貌,身材也很高大,是一个看上去很安详的姑娘。

“夫人那里还没有来联络吗?”上田一到房门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贝岛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打电话到妻子平时关系密切的表姐和朋友那里去打听过,说星期四下午通过电话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络……”

警察被领进居室兼客厅里,上田将放在口袋里用纸袋包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是死者左手无名指上、嵌有小粒钻石的戒指和与裙服同样布料的腰带。

“这……确是妻子平时戴着的戒指呀!”贝岛喃语似的说道。

祥子的目光则盯视着腰带:“我星期五傍晚去朋友家的时候,她穿着这件衣服啊!……”

祥子为什么说“她”,硕大的眼睛怔怔地呆视着,但她却并不显得伤心。

“看来果然没有错啊!”上田用优郁的声音说道,点点头。他打算先了解情况之后,将贝岛父女带回小金井警署,让他们辨认已经运到那里的尸体。

“夫人为什么会那么惨,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线索。……我们还不能相信啊!”

“夫人有没有卷入什么纠葛,或遭人憎恨?”

“不会。不会有什么事。她没有工作,又每天都在家里……”

祥子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夫人身着家庭服装,赤着脚,所以我们认为很有可能是在家里喝了什么毒药后被打包的……”

“中毒?”

“现在还不能断定,但勘查人员估计也许是氨酸化合物。——因此,贝岛君今天回家来时,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来过客人,或打过包的痕迹……”

“这么说起来,厨房的水龙头边有客人用过的红茶玻璃杯的葡萄酒杯各两个,洗过后倒放着。”祥子突然想起说道,“可能现在还放在那里。”

一名警员跟随祥子去察看。这间房子早晚要进行详细勘查,因此他阻拦她不要用手触摸。

“你认识高濑光治君吗?”

“谁?”

“住在小金井公寓里的医生,就是货物的收件人。”

“不认识。”

“也没有听夫人提起过?”

“没有。”贝岛紧绷着脸继续摇着头。

上田自忖,妻子去找男大夫看妇科,往往是不会告知丈夫的,而且丈夫就是知道了,也会装聋作哑。他盯着贝岛的眼睛又问:

“那么,夫人最近有没有去妇科看过病?”

“最近没有……这么说起来,两三年前,她在医院里住过一段时间接受检查。结果好像没什么大事。”

“记得是去年的春天啊!”祥子插话道。

“那么,大约有一年半了吗?是哪家医院?”

“记得是高圆寺那边的综合医院。她听朋友们说,那家医院的妇科很好。”

贝岛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国立医院,正是高濑光治工作的医院,但是,贝岛直摇头,说没有听她说起那位替她看病的医生名字。

“总之,那具女性的尸体看来很可能是你的夫人,以你的名字托运,被送到了高濑君的公寓里。你对此没有线索吗?”

上田将纸板箱上揭下的粉红色送货单一放在贝岛的面前,贝岛那魁伟的身体掠过一丝痉挛,面庞眼看着变得苍白,一副这才相信是事实的模样。

“这东西,我不……不知道啊!是有人冒用我的名字,而且这也不是我的笔迹啊!这笔迹,连祥子都看得出吧?”他抓起送货单放到女儿的面前。

“是啊!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女儿的话给他打了气吧,贝岛稍稍露出苦涩的表情歪斜着脸,望着上田那审视的目光。

“警察先生,万一是我将妻子害死了,要用行李货运的话,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吧?光这一点,就应该知道这起凶杀和我没有关系吧?”

用警车将贝岛和祥子送往小金井警署之后,上田径直去了离贝岛家有150米远的荒井粮店。这家店前挂着“托送代理店”的很醒目的招牌。

荒井粮店星期天休息,但店主荒井正在家里。他约有45岁,花白硬直的头发剃成一个和尚头,身穿画有漫画的t恤衫和短裤。他一知道上田是本厅的警部,便眉飞色舞地碟蝶不休起来。

“星期六早晨8点钟开店门时,在卷帘式铁门下夹着一张纸条啊!上面写着‘请办理托送。贝岛’。打量四周,那里放着一件货物……”荒井指着紧靠空地的商店边上。空地里杂草丛生,对面是邻家车库的围墙。

“那时货物贴着这个东西吗?”上田拿出粉红色的送货单。

“不!这是我写的。”荒井若无其事地答道,“纸板箱的边上清楚地写着收件人和寄件人的住址和姓名,所以我只是将它填在送货单上。”

他从半开着的卷帘式铁门背后拿着五联发票回来。是没有用过的新发票,有“送达地点”、“寄件人”、“品名”、“代理店”等栏目,填写最上面一张,下面的发票联便都复写下来。第一联作为送货单贴在货物上,第二联由代理店留下作存根,第三联是寄件人的存根,其他由关东货运公司托送中心和分类中心保管。

“那件货物的第二联,由我们保管着。”

荒井将存根也拿了出来。两张连在一起的发票,与上田手中发票笔迹相同。一张是荒井粮店的存根,另一张是应该交给寄件人的。

“星期六上午,我们给贝岛先生打了两次电话,他好像不在家,所以我还在想,他大概早晨一早出门到哪里去了,傍晚运货卡车回来集中时,和其他货物一起送走了。此后就连夫人也没有露面,我也马虎了,连货运费也还没有收。”

在代理店和寄件人的发票上有“金额栏”,上面写着“1150元”。

“寄件人不经过核对便将货物放着,由你们发送,这样的事常有吗?”

“不常有,贝岛先生平时就常常托我们送东西……”

据他说,贝岛家里好像在检子和甜瓜等水果的产地有熟人,在中元节或年底时集中购买,再将水果发送到各处,而且每次都委托荒井粮店,但荒井粮店人手不够不能上门去取,所以有时便由结花子打包,直接放在运货车上。

“最近有两次,到了晚上才送来,我们已经关门了,便像昨天那样放在店门口,第二天早晨,夫人打电话给我们,傍晚收货的卡车来时,由我们交给他们,货运费以后再付给我们。就和那天那样……还夹着纸条。”

“那张纸条,你还在吗?”

“没有。刚才警察先生说起时,我还找过,但没有找到啊。也许是扔了。”

上田托他再寻找一下,但他知道,即使找到,上面的字也不会是寄件人的笔迹。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纸板箱侧面的标准文字。

“那么,对那件货物,你没有感觉到与平时有何不同吗?”上田又问。

“是啊。感觉比平时大了许多,放在新的纸板箱里,连木框都钉好了……”

上田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荒井不安地搔着头,一副追忆着的样子。

“对了。木框上的铁钉有些钉歪了,好像没有钉牢,所以我又钉了两三颗铁钉进行了加固。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将货物搬来时,路上也许是木框松了,搬货的人还在我们店门口钉了铁钉或是用铁锤敲打过,货物的周围还落了一些木屑。”

荒井像是还在回忆着,将目光凝视着脚边。的确能看到像是敲打过的木屑颗粒。

“贝岛君的夫人很能干,送货来时,总是亲自将包打得很牢,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敲铁钉的。相反她的丈夫没用,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会干,我们还取笑他呢……将那件货物送来的,看来不会是夫人。”荒井还是无法讲出更详细的情况。

“其他没有注意到什么吗?比如发出奇怪的异臭味……”

“没有。没感觉到什么气味……嘿!那件货物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呀?”

“是中元节的礼物啊。”

“中元节的礼物?”

荒井瞪起着眼睛鼓起了鼻腔。看着他的表情,上田决定可以渐渐地将事实告诉他。总之,今天晚上的电视新闻里将会播出,而且还需要进一步向荒井了解情况。

“里面装着的,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尸体?……”荒井一下子接不上气来,喃喃地说道,“那……那是谁呢?”

“你以为是谁?”

“难道是贝岛君的夫人?……那真是……太可怜了。”荒井叹息道,铁板着脸,搭拉着肩膀,连身体都有些歪斜了,“唉!真可怜啊。她是一个文静大方的好夫人,却……和我的妻子也很谈得拢啊。如果不是出于无奈,就不会给有孩子的男人做后妻。何况那个夫人,尽管是为生活所困,却有一块很值钱的地,据说她很有钱。”

“贝岛结花子君是后妻吗?”

“是啊。五六年之前嫁来的吧。贝岛君原来的夫人在结花子君嫁来的一两年之前患病去世了,不过,结花子君好像也是再婚。”

“那么,现在的女儿呢?”

“是前夫人的女儿呀!叫祥子。嘿!也许这年龄正是难侍候的时候吧,祥子凡事都与结花子唱反调,到现在还没有喊她一声‘妈妈’呢!”

于是,上田这才理解了刚才祥子将结花子说成“她”的原因。

“你说他的夫人很有钱吗?”

“这也是听附近的人传说的,说她拥有以前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土地,那块土地在东京闹市区的中心,所以土地的价格每年不断地往上涨,现在已经成了很大一笔财富呢!”

“嘿……”上田推测道,“如果这是事实,难道会与这起事件无关吗?”

“真想不到会用托送运送尸体……”荒井有些夸张地斜着脑袋叹息着,“想想也是,如果是托送,任何东西都能迅速地送到。货物的大小,打包的方法,全都用不着操心。托送的东西,我们要经过讯问,但不可能打开检查的。何况我们还准备着,如果是生物,还要装人蓄冷剂运送。”

的确是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准确迅速地送达——货运公司在粮店、酒店或超市等处设有代理店,有的商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在节假日也办理托,而且几乎都是第二天送达,即使送达地点很偏远,也保证在后天送到,送达的时间既固定又迅速。打包也很方便,打一个电话将货物送到集中处,集中处会提供以前铁路和邮局包裹所没有的服务。“托送”于昭和51年出现,此后一瞬间在全国推广,现在已有35家公司,最大的公司有13万5千家代理店,加上全国有30万家以上其他公司的代理店,代理店像网络一样遍布全日本。最近连国际货运快递也普及了。

最初靠全国网络开始营业的大和货运公司,以“快送到家”的名义进行宣传才盛行起来,但作为一般的说法,正确的应该说是“托送到家”。塘鹅班车、脚技班车、袋鼠班车等,在大公司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和货运公司使用了猫的标志以后,许多公司都佩上了动物的标志。所谓的“脚技”,便是两条交叉的脚,象征着狗,其他还有小熊和燕子等。

尽管如此,将尸体作为中元节礼物托送上门这样的事件,前所未闻,所以宣传媒体都竞相作了报道。贝岛结花子的容貌很普通,但在报道中却被描绘成了美女。

警方一查明那件“中元节礼品”是从世田谷区代泽二丁目的代理店发送的,便立即在荒井粮店一带进行调查和严密搜索,希望能找到看见将货物送到代理店来的人的目击者,但是很遗憾,一无所获。荒井粮店所处的地段很偏僻,寄件人肯定是在深夜或清晨没有行人的时间里悄悄送去的。

然而,搜索有了收获。在商店边上的空地与道路接界处的小水沟里,发现了一把小铁锤。

水沟宽有15厘米左右,上面铺有水泥盖,但粮店边上约有2米左右没有盖。铁锤就落在水泥盖的紧下边,里面的水很浅,可以一眼就看见了。

铁锤的白术手柄还很干净,好像是崭新的。

将荒井的话和木屑结合起来分析,估计寄件人将货物送到这里以后,因木框很沉重,有些散架,所以又重新钉过,然后在离去时将铁锤扔在了水沟里。

警方立即检验指纹,但铁锤上一个指纹也没有取到。按理即使浸泡在水里,也应该留有粘上的指纹,所以估计是寄件人特地擦掉的。这就越发证明,铁锤与作案有关。

铁锤的确是新买的,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于是,警方开始追查铁锤的出处。

在这期间,经贝岛和祥子辨认,托送来的尸体果真是贝岛结花子。接着,尸体被送到大学医院里,由法医学研究室进行解剖。解剖结果,死因是氰化钠中毒,死亡推断时间是7月6日星期六上午3点到4点之间。体内还化验出少量的酒精,所以警方认为,她是将氰化钠掺在白兰地或葡萄酒中喝下的。据说,氰化钠的致死量只有0.2克,是微量,所以骗人喝下并不那么困难。

那么,凶手是在哪里将结花子毒死,并给尸体打包的?

从结花子身着便裙赤着脚和死亡的时间来推测,极有可能是在自己的家里或极其亲密的朋友家里。

警方对贝岛家也进行了严密的搜查。

据说,现在的房子是贝岛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长年居住的,但土地却是租的。

结花子于五年前37岁时与贝岛再婚,搬到了这幢房子里。

第一次结婚是在昭和40年的22岁时,丈夫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四年后以性格不合的理由协议离婚。据说有过一个男孩,3岁时病死了。

此后过了七八年,结花子与贝岛认识。起因是她的表姐在日本桥的大楼里开办画廊,结花子去帮忙。那时,贝岛上班的公司就在附近,贝岛常去那里观赏,和结花子互怀好感。昭和54年贝岛的妻子因脑网膜出血突然死亡,两人之间便很快相互接近。昭和55年秋天,两人再婚,结花子退掉在麻布一直单独居住的公寓,搬到了地处代泽的贝岛家。——这些是警员听贝岛说的。

于是,警方再次找贝岛谅一和祥子进行了解,并仔细搜查了贝岛的家,对于结花子是在自己的家里被害并被打包的推测有了更加有力的证据,因为警方得知,贝岛家有每逢中元节和年底给亲友送水果的习惯,并在后院里设有装配式房屋作为库房使用,库房里常备钉木框用的木板和铁钉等,同时还留有几个结花子搬来时搬家公司给她留下的各种尺寸的纸板箱,装尸体的纸板箱与其中m规模的纸板箱相同。

“我一无所知啊!我已经说过几次了,我从星期五晚上就出差去了箱根,而且如果是我的作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自己的名字从自己家里发送出去吧?首先,我没有任何理由杀害我的妻子啊!”

贝岛谅一矢口否认狼狈不堪,但是,作案人无疑是熟知贝岛家情况的人,知道结花子平时常去荒井粮店托送这一细节。

“谅一君说,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害妻子吗?——这难道是真的?”结花子的表姐菅野富子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结花子的遗体7日夜里送去解剖,8日送还到代泽的家里。这天晚上,结花子的亲属开始通宵守灵。在进出结花子家的人中间,上田警部首先选择了管野富子。为了避免干扰,上田警部特地将她带到车站附近的咖啡店里,因为警方在调查中得知,结花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有事总是去找独身生活经营着画廊、比她大七岁的表姐商量。结花子生前与富子,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结婚前后,贝岛君也许真的是爱上了结花子君,但要说他的本意,目的还是因为前委先逝他感到不方便,加上结花子君有财产啊!结花子君与谅一君结婚时,祥子还在私立中学读一年级,正是很需费用的时候啊!每天要让祥子带饭,祥子参加舞蹈训练,结花子君还要进行接送。结花子君真心地关照她,可祥子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还越来越反感。谅一君开始时还做出一副庇护结花子君的样子,以后就帮着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心平气和地寻花问柳,简直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结花子君常常来我这里哭诉,说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与她再婚的。”富子身着薄绢丧眼,显得非常典雅,她快人快语地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桩婚姻,但结花子君完全迷上了他,说谅一君是值得信赖的,这次一定能够得到幸福。……这孩子原来就很天真,即使成人以后,没有男人依靠就不能安心地生活……”

“结花子君也是第二次结婚吧。”

“是啊,第一次结婚时父母还都健在,男方是父母决定的。对方大学毕业后独立生活了四五年,自己还创建了贸易公司。因为资金多多益善吧,他经常去结花子君的娘家商量筹措资金,为了筹措资金才结婚的目的越来越显而易见。结花子君也竭力维持着那桩婚姻,最后因为对方的婚外情败露,父亲访了律师帮她离婚的。”

“人们到处都在传说,说结花子君是资本家,她到底有多少钱?”

“就是土地呀!在青山246号线沿线,共有两块土地,一块是100坪,一块是50坪,现在正在建造大楼,是租给建造那幢大楼的公司的。结花子君的父亲原来是石匠,战后地价还很便宜时就在那一带做生意,当堆石场使用。以后四周渐渐地发展了,石头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于是他就将土地租给别的公司,自己隐居在郊外……”

结花子离婚后不久,父母相继去世,结花子便继承了青山的土地。她卖了以前与父母居住的成城那块土地支付继承税,自己住在租借的公寓里帮助富于开办画廊,以后与贝岛结婚直至现在。在这期间,青山246号线沿线的土地,因为靠近东京都闹市区,人气正旺,价格扶摇直上,据说现在如果是空地,每坪值6000万元。同时,租借那块土地的两家公司,建造大楼后已经有三十年,到了推倒重建的时候,两家公司到时都想将租地收买下来,重新建造自己的公司大楼,所以都要求结花子出让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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