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不算长，只是因为心中有事，黑蛟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而艰难，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短，他的心里反而冷静了下来，步伐也越加轻快。

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命本就是如此。

他抬眸望着长廊尽头的那间牢房，那里是他劫走阿土的地方，也是她作为供体或实验品时饱受煎熬的地方。无论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会后悔曾救下她，也不后悔因为救下她而丢掉自己的命。

因为，那曾是他唯一的光。

黑蛟思罢，义无反顾地将门推开。

“金龙大人，您找我。”他垂着脑袋恭敬地说。

“来了。”金龙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说：“大家都觉得壁虎是那只内鬼，我当时不在现场，不了解事发经过，不过我听赤蝎说，你和壁虎相熟，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话里话外都没有追责之意，但黑蛟深知这是大人物惯用的怀柔伎俩，因此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贸然答话。

他微微抬起眼睑，竟见着壁虎被绑在那曾束缚过阿土的墨晶桌上，全身赤、裸，胸膛皮开肉绽，每处皮肤上都布满了伤痕和血迹，手腕和脚踝里的骨钉还没拔去，还在不停地溢着血脓。

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一具死亡了多时的尸体，偏偏那颗裸露在外的、血淋淋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着。

壁虎被折磨成这样了，竟还没死。

黑蛟缓缓垂下了脑袋，脸上没有过多情绪变化，见着此等惨状也并没有生出愧疚或不忍，只是有些遗憾壁虎竟没有当场死去，平白无故给他埋下这么大一个危险炸弹。

“我加入组织后，是壁虎一直带着我，我们曾多次共同执行任务，前往炎谷星盗取白潭移民档案的那次行动，也是他和我一起去的，我不想骗您，私心里，我并不认为他是会背叛组织的人……”

黑蛟言辞真切，眉毛微微皱着，表情稍显痛苦，似是被最信任的壁虎欺骗和蒙蔽而感到失落，却又因二人关系亲近，想为他辩解什么，但又深知壁虎不是被冤枉的，故而只能选择点到为止。

然而，这段话里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他没有急着泼脏水，而是选择为壁虎开脱，就是要让金龙知道，他和壁虎感情甚笃，哪怕在面对死亡威胁时，他也要为壁虎谋一句不平，所以，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断断不会做出污蔑壁虎的事情。同时，他又在不经意间提及了两人先前完成的一次任务。

那个任务里也出现了蛇患，金龙一定暗地里查过了。壁虎虽还活着，但命悬一线，且随时可能死去，自然无法提供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

那场蛇患便成了唯一能指认他的关键信息。

幸而当时参加任务的所有成员除了他和壁虎都已死亡，只要将所有□□推到壁虎身上，并想办法让金龙相信须银市的蛇患和暗牢的蛇患都来自于壁虎，他便可全身而退。

前者不难，难的是如何让金龙相信。

“我知道这个任务……既然你参与了，同我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是谁提出利用蛇患制造混乱，再趁机盗取白潭移民档案的计策？”

果然是这个问题。

黑蛟心里一舒，略作思考，恭敬道：“我们抵达炎谷星后，得知云山町移民局起了一场大火，所有资料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好赶往须银市，可炎谷星虽穷，移民局却管得极其严格，我们担心留下痕迹暴露组织，因此没有选择申请获得查看白潭的档案……”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道：“那个计策最开始是我提出来的，但我尚在思考要利用哪种异兽制造混乱时，壁虎便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提出利用蛇患？”金龙问。

“是的，大人。”

其实，蛇患也是黑蛟提出来的，但他做事素来喜欢留一手，便将这份“功劳”丢给了另一位成员，事成之后，便借着蛇患将那人杀了。

“供体被劫后，你为何没将此事告知于我？”

黑蛟听到这声质询，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位首领已经信了他刚刚那套说辞。

原本以为金龙会问其他成员的身亡原因，谁料他不知是没想到这里，还是发自内心地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竟提都不愿提一句。

这样也好，金龙不问，他自然不会主动提。

“你大可直说，我不会怪你。”金龙和蔼道。

黑蛟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那日我并未当值，对实验体被盗一事毫不知晓，壁虎曾说过他惧蛇畏蛇，我就没把这件事情往他身上想过，直到那天，在训孑室内……”

剩下的话，他就没再说了。

“抬起头来。”

金龙声音温和，言简意赅，态度却不容置疑，话语中更是充斥着权威和自信，让人不自由自主地想要服从于他。

黑蛟于是应声抬起头来。

金龙站在那张墨晶桌前，身上的黑袍很随意，但面具之下那双眼睛依旧坚定而锐利，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般，正玩味地盯着他。

黑蛟没敢乱瞟，故意露出一抹紧张的表情，和他对视着，并控制目光尽量不要落在他手里那把又细又长，还带着血的手术刀上。

显然，壁虎胸前那个血洞就是他的杰作。

“你的代号是黑蛟。”

金龙缓缓走来，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扣住了他脸上的面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虽然组织一向提倡自由平等，但每个人的代号或多或少都和感染源有关，你的感染源难道是……黑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