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田义复的说法来看，其中有一个是池从。

左边那个穿着赵初明最熟悉的衣服，右边那个则是一身白；他们的长相完全一样，体型没差别，脸色也都不怎么样。

左边那位身后的仪器上已经成了一条直线，右边的则还有起伏。

两人中间放着一台机器，边上搁着一本灰色的笔记本。

“初明，是你吗？”

018的声音从中间那台机器中发出。

“是我，”赵初明站在中间左右望望，“你是……018吗？”

机器里再一次发出声音：“可以这么说，我也是池从。”

赵初明纠结地看着两人，似乎在考虑怎么将他们弄出去。

“这里的机器即将瘫痪，我的意识只能控制两分钟左右了，”那个声音继续道，“出口就在仪器后面，要快！”

“知道了。”

他没再多考虑，直接将那个失去呼吸的背在身上，用床单将他与自己捆绑住。

“你在干什么？”机器中再次传出声音。

“没做什么，”赵初明站在另一个018身边，轻声说，“我要将仪器断开了。”

“好。”

赵初明将他抱起来趴靠在自己肩膀上，就和018抱着小时候的他一样；他拿起那本笔记本绕到机器后，通过暗门走了出去，和018当初的反应一样，看到单人间时愣在那里，很快地，他又挪到镜子前看了起来。

头发乱得不行，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身前抱着的人倚靠在他的肩头，赵初明能感受到均匀的呼吸，每一下的鼻息都呼在他的脖子上，带着温润的潮湿感。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的头抵在赵初明右肩胛处。

赵初明微微偏了偏身子想看看身后那人，他想看看后面那人的脖子，努力侧着身子却只能看见那人的后脑勺。

转身离开那里，门在身后轻轻掩上，这个“咔嗒”声他很久没听见了，关门声像极了沉重的门和老旧锁发出的叹息，赵初明走了两步也叹上口气。

萤火虫飞来飞去，开门前赵初明还停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萤火虫重复停留在那朵橘色花上第五次时他终于开了门。

白色衣服的018先被他放到了房间里，转身出门走进自己房里又放下了背上的018，这个人的脖子后面果然有年龄。

细心地替两个人擦拭了手和脸，盖好被子后赵初明终于喝上一口水。

他站在门口说了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随后就是关门声。

池从能听见，他就是醒不过来，只能躺在那里干着急。

赵初明再回来时情绪变得很低落，他一会儿跑到自己房间一会儿又坐在池从床边，最后大概是跑累了，他干脆在地上铺下厚厚的被子，将另一位转移到同一间房里。

“别介意，”赵初明压了压被子试了试软硬，“我不知道到底该对着谁说话，没办法就只能这样了。”

“我刚刚去了趟模拟城，037已经不在那里了，包括那些畸形和‘人造人’……本来在垃圾房门口的田义复也失踪了。”赵初明盘腿坐在地上捶了拳地板，又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偏头看到那个被他顺回来的灰色笔记本，赵初明伸手将它够过来，里面的内容和田义复说的不太一样，但他至少将这个事情了解了大半。

后面两天，赵初明并没有去工作，现在的地下基地也没有人工作。‘人类’中开始流传是‘生命体’有了进展，他们即将回归地面，所以暂停‘无穷空间’计划，正在筹备重建家园；还有一部分则是认为地下基地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毕竟模拟城那副模样他们都看到了，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成了那样。

第三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这一天，脖子后面有年龄的018将会成为四十岁。赵初明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年龄变化的，年龄开始变化的时候他正侧起018的身子替他擦拭后背，还好他提前打开了台灯，才不至于在广播响起时屋里沦为一片黑暗。

“生日快乐，018。”赵初明轻轻抚摸018脖子后的年龄，台灯的光芒从角落向外延伸成一圈，“三九”开始慢慢变淡，这是赵初明第一次看到018脖子后什么都没有的样子，这时的他和另一个池从没有任何区别。

先是一竖、横折、撇、竖弯，横，再横，最后一竖下去，四十就完整地出现在了018的脖子后，赵初明看见这两个数字从浅色变得越来越深，最后就像存在了很久一样深深嵌进皮肤中。

模拟城没有蛋糕卖了，那些被破坏的建筑到今天也没维修好，准确来说，是到现在都没人去管这档子事。赵初明学着018的方法去商店买了一大堆罐头，商店里的员工也不在了，只有一个自助结账的机器被放在门口，赵初明扫完所有罐头又伸长胳膊从收银台里面扯了个袋子，他提着一大袋罐头朝家里走——今天的地下基地格外安静。

赵初明在桌子上摆弄半天，做出来的罐头塔就跟年久失修一样——颜色独特，歪斜着，有一层还在向下掉，打眼一看就是不能吃的样子。

虽然看久了也是一样。

他端着罐头塔走进房里坐在两个人中间，屋里静得让人害怕，赵初明盘着腿默默地吃。